夜鹰看向七落,“你跟了我三年多,为我卖命三次,因我而受重伤五次,其中一次因各大门派试图齐剿暗月宫而舍生忘死重伤后昏迷两天两夜,”决然一笑,“那个时候我以为你醒不过来了。”
与其说是感动,不如说是感激,七落感激夜鹰居然将点滴记得这样清楚。
夜鹰嗔意淡淡,似有还无,“那个时候我就在想,不管你留在我身边的真正目的是什么,最后无论如何我夜鹰都会留你一条生路!”
七落错愕抬头看着他,他没想到夜鹰那时便已知自己目的。更加吃惊的是夜鹰居然容让一个心存二心的人长侍左右,是他变了,还是自己对他从未了解?
夜鹰不去看他脸上的阴晴变化却是对门外的人说话,声音不高,带着声势:“把人带进来!”
绿衣女子楚岸推开门,领进一气度自若的妇人和一位年迈的七旬老者,老者由妇人推着,双轮车迟笨的呀呀声打破沉默,于楚岸之后缓移入众人视线。
浮尘不言语,她不认识这两个人,只静静看着。
七落却无法淡定自持,目光有失沉稳焦急的询问夜鹰,他担心夜鹰的手段对这两个人的目的。
夜鹰挥了挥手让楚岸将人带下去,“这就是你的后顾之忧?”七落对上那妇人转头的一眼唇几度张合未出一语。门轻轻自外面合十,七落的目光恭敬的垂下去,黯黯沉默。
夜鹰道:“人我既然带进天香国色,我就能担保他们的平安,现在你可还要回元昊那里?!”
七落没有说话,身体却矮下去。夜鹰没有拒绝也没有相扶的意思。
浮尘似乎明白了。这两个人是元昊用来辖制七落的人。那看起来淡定从容临危不乱的女子应该是他的妻子,而七旬老者应该是父亲。目光中透了一丝暖,夜鹰虽然狠决却较元昊有着太多的仁慈,至少对身边的人,他没有斩尽杀绝。也许就因为如此,他才有今天的位置,心底细腻的心思缠缠绕绕在他身上,总是无悔。
夜鹰觉察到浮尘不该有的目光,冷冷的一眼扫过,停留的一刹那满是警告,浮尘的目光黯了黯,迟疑的低下头。
夜鹰道:“七落,你可以选择将家人带走,但我希望你帮我做最后一件事。”
七落抬头,他已明白夜鹰的想法。
夜鹰道:“已经猜到了?”
七落点头,“是。”
夜鹰道:“好,带够人手接应。”
接应?七落愣了一下,只是接应这么简单?难道夜鹰不是让自己带人去救展昭?浮尘顿时明白夜鹰誓要亲自摧毁冲霄楼的意图,紧张的看着事态发展,不敢多话。
夜鹰看透七落心思:“我不想你和浮尘白白送死。”
浮尘犹豫:“宫主!”
夜鹰一摆手,将浮尘的话打断:“我又不是去自投罗网,急什么!”
“可是……”
夜鹰冷声道:“没有可是!我跟他的帐该算一算了!浮尘,我要冲霄楼的设计图纸,我知道你已经着手在办这件事,越快越好!你们下去准备,如果白玉堂来了马上带他来见我,”他疲惫的捏了捏额头,“也许我根本是多此一举,他不会走正门。”
浮尘七落面面相觑。
白玉堂确实没有走正门,只有那只猫才会于情于理循规蹈矩,这些在白玉堂眼里根本是多此一举,或者干脆归为无稽之谈。
白玉堂刚接近屋子,夜鹰便察觉。
白玉堂跃进来一副顺理成章的坦然,面无表情道:“知道我来了叹气是什么意思?”
夜鹰道:“白玉堂,你有没有想过我可能不会同你去冲霄楼!”
白玉堂道:“想过,那又如何?你不去我却还是要去的。”
夜鹰点头:“白玉堂,你可曾想过,时间过去这么久,元昊想做什么,或者说在展昭身上会发生什么,都已无法避免。”
“夜鹰,你到底想告诉我什么!”
“你并不笨,要我说的那么清楚吗?”
“够了!”
夜鹰扫过白玉堂微颤的手,冷了目光:“你在乎的,展昭比你在乎何止百倍千倍,如今事情摆在面前,你只需分清你爱的人究竟是他还是你自己!”
白玉堂转过身:“我爱什么在乎什么还不至于你来教!”
夜鹰点头:“那就好……”
白玉堂提剑就走。
夜鹰叹气道:“你当冲霄楼是什么地方!”
白玉堂顿住脚步:“想想他的处境,我一刻都等不了……”
夜鹰目光没有动,冷声道:“等不了也要等!”迎着白玉堂的愤怒,夜鹰的语气震怒:“展昭等的是你去救他,而不是陪他一起死!”
白玉堂不以为然:“那你呢,你等的是什么?”
夜鹰据实以告:“冲霄楼的设计图!”
白玉堂冷笑:“区区一座冲霄楼还奈何不了我白玉堂!”
夜鹰近乎讽刺的笑:“你终究会死在你的狂妄自大上。”
白玉堂勾唇:“是么?我命中注定要进鬼门关。”
夜鹰摇头:“或许只有展昭能管的住你。”
提及展昭,白玉堂神色黯然。他来之前已将冲霄楼一行告知包拯,并将调兵虎符一并呈上,公主生辰在即,朝廷上下容不得半分闪失,交代据悉,请四鼠于开封府护卫周全,自己便做下这舍生忘死的打算,襄阳王处心积虑将名单藏于楼内肆无忌惮,元昊长驱直入有恃无恐,那冲霄楼怎可能是轻而易举攻破,襄阳王府邸怎可能尽数宵小之辈。
☆、傻笑
江湖与朝廷,原本两条永不相交的藤,今因着共通的荣辱攀在一起,或紧或松,总好过单行于风浪中的孤帆。
太多人已经行动起来,包括朝廷和江湖。
……
梦与现实,或残酷或温暖,总之都要醒来,都要过去。
展昭的心被撕裂一般的疼,陷入沼泽的绝望,可他不能让自己继续下陷,所以他选择周旋和等待。身上被封的经脉需要一个功力相当的人来解,定时发作的冰火九重天是大夏的毒,自然需要大夏的解药。
心是苦的,嘴里也是苦的,苦的浓稠竟然用泪化不开。
任性的将心搁浅在黑暗的阴霾里,不愿醒来。展昭不止一次告诫自己不能轻言放弃。太多事,他还没有做,太多人……他还没有补偿。可是一闭上眼睛,那被剥离的痛苦便像洪水猛兽一样汹涌肆虐,丝毫不顾及他有没有能力再去承受。
窒息一样的压抑,压抑的抄起巨阙……
一个个声音夹杂泪湿的怒意质问:“你要做什么!”不用仔细辩听也能迅速捕捉熟悉的音色,有包大人,有公孙先生,有王朝马汉张龙赵虎,有江湖上曾经肝胆相照的朋友。
有,白玉堂。
为什么这个名字一经确认那思潮便迅速漫过头顶,窒息,喘不过气来的压抑原来这样难熬,这样痛苦。比清清醒醒躺在元昊身下还要痛苦……
活下去!不论如何活下去!哪怕为了那些在乎自己的人……
巨阙在抖,握剑的手在抖,泪被硬生生吞进眼眶,固执的泛着微红。
门开,一道身影悄然移近。
李元昊!
李元昊的目光像针一样居高临下的刺穿展昭强行筑起的脆弱防线,下颌再次被扣紧,黯然神伤的双眸被迫抬起接受来自侵略者的嘲弄讽刺:“我想要的东西便一定要得到,得不到的也要毁掉,谁也别想得到!”
展昭心底的尊严激灵灵一阵疼,眉眼之间似乎顿时起了层雾气看不清楚前方的路,连元昊进来时门外透进来的一丝光都看不真切,心底迷茫竟听到一个声音焦急的换着熟悉的名字:“猫儿……猫儿,等我!等我!”
声音愈来愈清晰,那恣意的白影越来越近,看得真切的满眼焦急,愈演愈烈。
下意识的,一抹若即若离的温存不舍游离在展昭唇角。
----他竟然在这个时候完全忽略自己的存在而走神?这个认知刺激的元昊恨不得捏碎他的下颌骨。
疼痛将展昭自恍惚中拉回现实,又是锥心刺骨的疼痛,自下颌扩散,扩散至全身百骸。展昭暗暗苦叹,冰火九重天竟然在这个时候发作,还嫌他在元昊面前受得折辱不够么……
“不要一副任人宰割的委屈样,我肯要你,是抬举!”元昊俯身逼近,展昭眼底慌乱间控制不住的绝望唤醒了元昊的嘲弄的玉望,“信不信,我手底下这些人可以更好的款待大宋的御猫,绝对可以让你更脏!”他迫不及待的想在展昭伤口上再撒一把盐,看他疼痛到绝望,痛不欲生的绝望。
可令他意外的,展昭良久没有做出反应,他明明看到展昭听到他的话之后周身恐惧的一震。
展昭的目光自束缚中抽出,含着讥讽的鄙夷,那目光拂过一丝笑意,渐渐扩大,一点点模糊又清晰,仿若石子投入湖底惊起的涟漪,涟漪未歇,石子却沉溺。元昊审视般看他从最初的无声浅吟到难以置信的狂笑。
笑声中听不出任何情绪,却一笑起来便没有停。他应该笑的累了,因为元昊听得都累了,甚至有那么一刹那的不安。
短短一瞬的震惊,他不自觉松开扣紧展昭下颌的手,大力下残留的红触目惊心,展昭仍兀自笑着,元昊却下意识的向后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