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他又听到了那孩子的哭声,循着声音找过去,匍匐着身躯跪在地上四处摸索,视线模糊中看不清地上都有什么,似乎摸到一些黏稠的液体、冰冷的肢体,最后终于将那小小的婴儿从一滩刺鼻的水泊中捞起来,他紧抱着孩子柔软的身体,顷刻竟恢复了神智和力气,从地上一跃而起,指着地上那紧闭双眼的女人怒骂:“毒妇!淫/妇!臭婊子!我和你究竟有什么仇?啊!!!”
“最毒妇人心、最毒妇人心!”
“长生……长生……呜呜呜……”
天还没亮的时候,石青山上门了。
纪若愚抱着孩子呆坐在门外台阶上,石青山越过他独自走进那间血红的新房,在里面呆了很久。
出来时他来到纪若愚身边,也坐了下来,低声道:“节哀。”
哀?痛恨远在哀恸之上,他口中仍喃喃道:“毒妇、毒妇……”
“我看过了,她应当是自戕,用一把裁布的大剪子,一下扎进自己胸口,努,就这个位置。”
“长生比她走得晚一刻,不是她动的手。”石青山笃定道。
纪若愚一愣,“那他……”
“我想,恐怕……也是自己动的手。”
为什么?他在心底刚问了一遍,即刻有了答案:一定是祝韧兰把一切都告诉了他。
她趁他酒醉时潜进房中偷走孩子,带到纪长生面前,长生便不得不信了。
她故意的。
为什么?——一定是她原本的计划就是这样做。一段时日以来的种种表现皆是虚与委蛇。她从没放下过,她要报复他,她故意选在新婚洞房花烛夜,带走他唯一的儿子,她知道这比亲手杀了他更使他锥心刻骨。
好狠!好狠!
那这个孩子呢?她又对他做了什么?
纪若愚慌乱攥紧手里的襁褓,“孩子、孩子……”
石青山道:“给我看看。”
他把孩子小心翼翼递过去,石青山将孩子搁在自己膝上,毫不介怀身上、手上皆染上血色,掀开襁褓朝里头细细观视,又伸手轻轻触摸孩子脑后,旋即拧紧了眉。
纪若愚的心也随之提起。
石青山忖道:“脑后肿了个大包,有点出血了,想必是有人把他摔到了地上。”
“本来身子骨就弱,经这么一摔绊,只怕麻烦。”
纪若愚难以置信道:“这可是她的亲生骨肉!”
到底也没摔死,动手时女人多半还是心软了。这一判断石青山没有说出来。
“老石、老石,你一定要帮我,救救他,快,我只……不,纪家从此只有这么一个独苗了!”
石青山沉默片刻,才道:“村长放心,我自然会帮你。”
他撇头朝屋里示意,“这里面的事,你打算怎么办?”
“怎么办?”纪若愚愈发六神无主,“这么大的事,哪里瞒得住?这么大的丑事……都怪那女人!我、我……怎么办?”
石青山淡淡道:“总算尸体还在,模样也周全。”
“你什么意思?”
“村长你有所不知,我们祖上这一脉不止货药、不止算命、不止跳大神,也做赶尸的行当。缝补尸体、驱役尸体,我在行。”
“你的意思是……”
石青山一颔首,“我能使屋里那两人天明时行动如活,只要不和外人近距离、长时间的接触,就可不露端倪。只是这事儿成与不成,还得看你的决心和胆子够不够大了。”
一想到要和两具死尸生活在一个屋檐下,免不了有相对的时候,即使其中一个是自己亲生儿子,纪若愚仍感到背上发毛,却于胆寒的战栗中一咬牙应下:“好。”
“可你说这种方法,岂是长久之计,又能维持多久?”
“这个嘛,只要你材料准备得充足,准备得够好,大半年都不成问题,”石青山嘿然一笑,眼底多了几分狡黠,“不过你知道的,我这些年都是为我们村发善心做的赔本买卖,手头可没几个钱。”
纪若愚明白他的意思。
“你要多少,说来便是。”
可石青山做这件事若只为钱,反而引起他的怀疑。
“除了这以外,你还要什么?”
“村长这是说的哪里话?”石青山撩起衣摆伸进去摸摸自己肚皮,又舔着牙根发出极响亮的啧声,“不过我跟你这么熟,几十年老相识了,彼此都知根知底,论起来和一般人是不一样……”
见他的言行,听他的说法,纪若愚心底又翻涌一股熟悉的厌憎,只按捺着半点不露,“石老弟说的不错。”
“那纪老哥,我可就不跟你客气了。”石青山一只手大喇喇搭上他肩头。
分明他今天一踏进纪家就没打算跟他客气,从前他都称纪若愚“您”,今天可一个字都没这么叫。
“我无非要做这几桩和你差不多的小事,养个女人、养个孩子。”
“接下来我会带一个女人回来,或许她还会有一个孩子,他们嘛……和一般人稍微有点不一样。你得给我个僻静的、安全的地方安置他们。对了,既然你知道了我是赶尸的,以后我时不时还会带一些尸体回来,也得一起妥善安置。至于我做什么,怎么做,接下来会发生什么,你一点都不要管,村里的人全不要管。”
纪若愚听了这话侯了一刻,只是不满对方那副嚣张轻狂的模样有意晾着他,对他的要求打从一开始就没想拒绝、也不能拒绝,“我明白了。”
毕竟,那又关他什么事?
第40章
纪若愚对祝韧兰可谓恨之入骨, 即使她已经身死,对着那张脸仍恨得咬牙切齿,恨不能挫骨扬灰。是以他只容许祝韧兰以这种行尸走肉的形态在自己眼皮子底下存活了一个月, 一个月后他对外宣布了孩子的存在——是夫妻二人在成亲前珠胎暗结的成果。而后特意挑在某天天快亮的时候让石青山驱使她离开村子, 那会儿有几个上坡的人偶然见到她头也不回从村头走远的身影,后来祝韧兰抛夫弃子跟城里的野男人跑了的说法就传遍了整个村子。
他不可能让那个女人进纪家的祖坟,甚至难以容忍她继续踏足在这片从属于纪家的土地上, 更要她身后永远背负“淫/妇”的骂名做孤魂野鬼,让她的孩子知道也耻于有这样的母亲——这便是他唯一能回击予她的报复了。
至于长生, 在他身上验证了石青山说的此术可维持半年之久纯属无稽之谈,不出三个月他身上的尸臭就浓重得用尽千方百计都盖不住,但凡走近就要下意识屏息,脸上浮现出紫红色的骇人尸斑,眼白浑浊发黄,是个人都能看出不对劲。他知道是时候该公布长生的死讯了,就说是祝韧兰跑了后心情郁郁,忧思过度导致。可他实在不舍得, 又强留了他半个月, 直到一只乳白的蛆虫从长生眼珠子里钻出来……
石青山劝他:该让长生入土为安了, 不然他一直留在纪家也会影响孩子。
纪若愚这才点了头。
从那以后,这个家只剩他和纪云镯了。
*****
纪云镯从小遭了大罪, 落了病根, 身子骨比女孩儿还羸弱, 他也把他当女孩儿养。更把他当珍稀的易碎物, 捧在手里怕摔了, 含在嘴里怕化了。
起初的确是一腔拳拳舐犊之情, 只是随着纪云镯年岁渐长, 别的感情也浮现出来。
不让他出去,不让他和村里其他孩子玩,不让他去学校……不止是担心他在外面出事,也因为纪若愚认定外面那些人都是蠢人、贱人——这个贱是指他们的命。纪云镯和他们不同,和他们混在一起,只会污浊了纪云镯。而学校教的又是什么?——人生识字,忧患始。*现在想来当初他做的最错的就是不让纪长生读书却又让他学了《论语》,到头来儒家把他教化得太傻、太软弱、太迂直,却又不够真正的傻。
这一次,他一定不会让纪云镯重蹈覆辙。
何况,只有少读书、少接触外面的人,纪云镯才只能呆在这个宅子里,呆在他身边,只念着他的好,依赖他这个唯一的亲人。
果然,纪云镯按照他的想法顺利成长,长成了他理想中孩子的模样——软弱而天真,愚钝而乖巧,信赖他、仰仗他,从不敢忤逆他。
他对纪云镯很放心,放心到在他十四岁的时候,把纪云镯送到了南京去读书。
原因有两个,一个是他从前那段谈资经这么多年已然黯淡、稀释,说到底纪家如今只剩一个老头和孺子相依为命,纪云镯多年来身体孱弱,又常做女孩儿打扮,难免被人看轻,是时候改换一个全新的面貌了。纪家也需要诞生一段新的奇闻,用来在人群中树立威信。
何况他也有心病——故事终究只是故事,可倘若有一个纪家人能使它成真,那捎带着之前的,便全是真的了。
二是他心里知道纪云镯这么多年对他的管束也有怨言、有委屈,藉着这个机会弥平他们爷俩之间的罅隙,有什么不好呢?
云镯他那么乖,最后一定会回来的。外面那个世界看看就好,并不适合他。
果然,他所料不差,四年之后,纪云镯老老实实回来了。
然而他万万没想到,最乖觉最好拿捏的孩子,一旦犯起倔来就是不撞南墙不回头——他比长生还无药可救,竟为了个和他一样带把的男人!还是一个不祥至极的棺材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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