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哭累了便睡过去,杜若水给纪云镯梳好头发,又把他安置好,转头从包袱里找出件旧衣扔到文曼妮身上,她这副千金之躯恐怕受不住山中夜里的气温,倘若感染风寒,又要拖慢他们的行程。
没想到第二天一早文曼妮醒来后态度变得判若两人,虽不时仍有抱怨之语,行动上却配合了很多,对杜若水甚至喜煞都不似此前抵触。
杜若水自然察觉到这一点,他要做的事不容有失,为了顺利抵达最终的目的,过程中的每一环都至关重要,不能有任何事物脱出自己的掌控,哪怕只是这么一个目前看来无足轻重的局外人。
于是他难得向文曼妮主动搭话:“你知道在你体内的另一人是谁?”
文曼妮一怔,脸上浮现被这个问题触动的困惑不安,俄而一抿唇,点点头,“我知道……”
“她……也是一个苦命的女子。”
“姓杜的,你做什么?”她口中响起喜煞尖利嘶哑的叫喊,她脚下的影子里有一团黑乎乎的东西耸动着要蹿出来。
杜若水忽然伸出只手按在文曼妮肩上,文曼妮低头盯着那只手看了几秒,又用古怪而警惕的表情看向杜若水。
“我知道,这段时间你一定很害怕……”他淡淡说了句安抚的话,实际上方才把手伸到腰后的匕首上划破了,此时正用中指流出的血压制喜煞。
杜若水转而道:“是,她是个命苦的女子,桃李之年,宜室宜家,偏偏夭亡在新婚之时……”
文曼妮附和地颔首,面露不忍,“当年她会死在婚礼上不因为别的,幕后黑手正是她那道貌岸然、表里不一的新婚丈夫……”
“那得是百年前的事了吧,她与我们不是一朝的人,此事你从何得知?”
“昨晚我做了一个梦……一个……很悲伤的梦,”文曼妮怅然道,“我的心情与之相比,实在微不足道。”
分明她才是被人挟持、被鬼附身的阶下囚,如今竟然同情起绑匪?真是个傻子……
“你还梦到什么?”
“别的也没什么了,我知道她的名字,她叫——”
影子里的事物沸腾般鼓动起来,杜若水把手指垂落下去,指尖血滴落到地上,耳边响起喜煞的惨叫:“小鬼,我杀了你!杀了你——啊啊啊!”
想要抵挡喜煞的力量并非易事,哪怕只是她的声音也能对人造成不小的影响。杜若水一张脸变得惨白如纸。
“杨素月。”
“谢谢你。”杜若水嘴角勾出一个极浅淡的笑容,稍纵即逝,文曼妮看得一愣,突然发觉眼前这个本来印象极端阴沉的人其实……是个英俊的年轻人。
她来不及思考杜若水为什么忽然感谢她,只怕想也想不明白。
得知喜煞的真名,相当于又拿捏了她的一个弱点。
“我不想对你做什么,只需要你乖乖的,一切按我所说的做。”
“事成之后,我当遵守约定放你离开,还你自由。”
文曼妮若有所思地点点头。
这话他不止说给文曼妮,也说给喜煞。
片刻后,喜煞逐渐平息。
至于文曼妮……今日这席话确实打消了他对她的杀念,没别的原因,只因她是个傻子。杀这种人,会弄脏自己的手。
那他还怎么能去碰纪云镯?
对话时他的作态不过为一时权宜,那之后待文曼妮一如既往冷淡,对方却完全忽视了这一点,待他亲近许多,才会在他为纪云镯进行仪式时毫无分寸地凑上来。
杜若水本不想理会,但稍微想得长远一些,既然决定了要放过文曼妮,倘若最后他的计划圆满达成,到时文家人要真为文曼妮追究绑架一事,抓着纪云镯不放如何是好?
唉,她仍是个麻烦。
只有应了一声:“嗯。”
文曼妮探头认真观视纪云镯的脸,杜若水面色不虞地瞪着她,正待发作,就听她道:“他真好看!你们,很相配。”
从未有人说这样的话。
他心头云销雨霁,沉默着合上唇。
“不过……我听素月说过,他……已经……”文曼妮支支吾吾。
他明白对方欲言又止想说什么,霎时敛尽了脸上所有表情,扫清了心下所有情感。
杜若水回眸看纪云镯,像隔着一层冰冷的玻璃,以一种毫无起伏的语气平静道:“是,他死了。”
现在的纪云镯,并非真正的纪云镯。
“呀,”文曼妮惊呼一声,“为什么?”
“我不知道。”
“那你所说要做的事一定和他有关了,你究竟想做什么?”
“报仇。”
文曼妮竟脱口而出:“哇,真浪漫!”
对上杜若水扫过来的目光,她立即意识到自己的不妥当,低头掩住嘴,“不好意思,我是说……这很伟大很、很不同凡响,像极了莎士比亚,你没看过吧?那些国外的浪漫歌剧,爱情与家族,命运与抗争……”
浪漫?
这些日子他一闭上眼,看到的都是纪云镯浑身是血倒在地上的样子。
要么就是梦到自己在杀人……杀了很多人,那些尸体里有石青山,甚至有村长……最后手上染的黑血融化了一双手,融化了他整个人,直到他也成为那摊肮脏黏稠的血泊的一部分。
伟大?不同凡响?
他从未想过。这些字眼与他们无关。
他只希望一切能够回到过去,回到最初。
回到他们最平淡也最美好的时候。
他在月亮湖边等待,着深蓝蜡染的少年提着竹篮穿过树林向他走来。
他做梦也想回到那一刻。
可今天的梦境里只剩下铺天盖地的血色。
那种颜色算浪漫吗?
第31章
看到螺河的时候, 便知道快进入村子的范围了,这条河从大山深处流出来,经过村子, 经过纪家的房子, 在纪云镯的窗边说不定能听到水声潺潺,闻到水雾湿润的气息。
村口前的大路毗邻水坝,视野开阔, 无处隐藏行迹,一旦有人接近就会被村中人发现, 是以杜若水在山里绕了远路,哪儿隐蔽往哪儿走,这一路过去很难找到落脚点,山势陡峭,处处都是障碍,树枝横斜,荆棘丛生,文曼妮只觉得自己要将身体费劲扭成一团麻花似的才能从中穿过去, 抬头一看, 杜若水携着纪云镯的身影已翩然远去, 文曼妮一慌,忙拔腿追上去, “等等我——”这一急, 结结实实摔了一跤, 左手擦破了一块皮, 右手扎了一根刺, 生疼, 当时眼圈就红了, 听到脑海里杨素月冷笑一声,幽声诱惑她:“这男人待你这么坏,听我的,杀了他吧。”
“你怎么每回一开口就是打打杀杀的?”
亏得她这么一打岔,文曼妮忘了要哭,拍拍膝盖继续去追前头的人,等好不容易赶上,她头发被路上的树枝勾得乱糟糟的,几片树叶和几截枯枝插在里头做装饰,旗袍下摆也给划破了。
杜若水目不斜视,把之前给她盖的旧衣找出来丢给她,文曼妮难得反应迅捷,带着些许赧然,把衣服的两条袖子围在了自己腰上。
杜若水缓下步伐只为交代一句:“你在这儿等我。”
这是接下来他要单独行动的意思了。
文曼妮吃足了苦头,也不是很想跟,不安地朝四面看了看,“这儿……没野兽吧?”
杜若水以一种古怪的眼神瞥了她一眼,也不回答,转身迅速离去了。
文曼妮看不懂那眼神的意味——你身上那只厉鬼比虎狼还凶猛十倍,用得着害怕?
“喂,杜若水,喂!”文曼妮跺跺脚,到底留在原地没动。
杜若水领着纪云镯向月亮湖而去,他总不会让不相干的人踏足这个地方。
五年没回来,这儿没有一丝一毫改变,他阖上眼回想了一刻,再睁开眼一一看过去,每一处轮廓皆与记忆中相吻合,好像连此地每一根草每一块石头的样子都记得。
耳边响起哗哗水声,他循声看去,纪云镯似乎也很喜欢这个地方,这些日子来他少有鲜明的表情或反应,这会儿竟来到湖边伸手搅动湖水,好奇地看着那些溅起来的水花,有些水花溅在了他脸上,他摸摸自己的脸,又对着湖水观视自己的容貌,捧着双颊把脑袋摇来晃去,像不认识水里那个自己。
杜若水走过去挨着他坐下,这一刻什么也不想、什么也不做,只是和纪云镯静静呆在一起,有那么一会儿工夫,他得到了久违的平静。
有时候,他会幻想这个世界是假的。
他曾从一位自西北而来的赶尸匠手里买到一种工艺品,一个巴掌大的玻璃瓶里用沙子雕刻着一幢精致的建筑物,线条流畅,细节精巧,惟妙惟肖。
他倒宁愿是和纪云镯一起生活在那样的瓶中世界,他们的世界仅仅那么小,便只有他们,容不下多余的存在。
为什么井中的青蛙一定要跳出去呢?
*****
不得不离开前杜若水想到自己曾用来放置礼物的柏树,挪开石头往树洞里一探,竟摸出里面多了好几个盒子。
他一愣,立刻猜到这几个盒子都是纪云镯之前放在这儿的。
他把盒子一个个掏出来,打开一看,里面是一摞密密匝匝的书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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