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身着古式嫁衣的女人不知何时站在他身后,头上戴着一个沉重的凤冠,凤冠下垂落一排珍珠缀成的面帘,只能透过缝隙隐约窥见一张惨白的脸、一双涂朱般的唇。
杜若水纹丝不动,任由那双手接近,直至指甲划破皮肤表面、沁出一点血珠。
耳畔登时一声惨叫,如野兽长嘶,红衣女子的身影烟雾般消散,转而在离他百步之遥的方位重现。
“你……你是个什么东西?!”那声音沙哑粗涩,乌鸦般难听。
喜煞不愧为喜煞,不但有自己的思维,还能正常对话。
杜若水抬手从颈侧拭过,垂眼看向指腹蘸上的血色,人皿和喜煞、哪一个更厉害?看来在伯仲之间。
老马说他控制不了喜煞,其实他也没想控制她。
不过……真要想控制她也不难,给她想要的便是了。
厉鬼想要什么?
“你想杀人吗?”
“杀我一个就够了?”
“跟我走,我带你去杀人,更多人。”
*****
擦掉眼睛上的血后他再看不到喜煞,除非去找个牛头面具透过牛眼睛看。但没必要,他能感觉到对方那股阴冷的气息萦绕于周遭,知道她一直跟着他们。无论是因为他的话中了她下怀,还是因为她生前的东西在他身上,多少能牵制她几分。事情总归按着他计划的发展,从岭南返回湘西的前半程很平顺,即使他身边跟着一个纪云镯、一个喜煞,反而是有了一个大活人加入后……
杜若水每日按时为纪云镯进行一回燃灯仪式,每到这种时候喜煞都会消失,该说是逃遁,即便喜煞不承认。仪式中渗漏出的某股诡异气息令她这种百年厉鬼都感到悚然,她有意窥视过,杜若水贴的三道黄符没有写符文,这怎么可能?他一定召唤了某种强大而邪恶的存在,纪云镯身上立竿见影的变化也侧面佐证了这一点。
十多天下来纪云镯变得面色红润、躯体柔软,能如常人一般坐卧行走,看起来完全是个新鲜的大活人,只是行止作态之间总有那么几分异常,他现在很听杜若水的话,即便对他说的内容完全不懂,至少不再害怕他,会乖乖跟着他,能听从一些简单的动作指令。
为避人耳目,加上纪云镯和喜煞都不适合多接受日光的直接照射。大多时候杜若水都趁着天没亮的时候赶路,没日没夜紧赶慢赶,不出半个月便临近湘西,某日经过怀化一处城市,夜阑人静时他领着纪云镯小心走在路上,忽有一辆黑色小轿车呼啸而过。再往前走了一截,看到小轿车停在路边,一个女子从车上冲出来,紧接着一个男子下车追过去,女子回过头抬高声音训斥,她语声本娇软,但这样大声骂人时就显得娇纵任性。依稀能听明白是指责对方办事不利,连一个像样的舞厅都找不到……男子像她的仆从,一味卑微地弯着腰伏低做小。
杜若水停驻步伐,想等这二人离开再走过去,身旁倏忽一阵风掠过,他侧头一瞥,喜煞漆黑的长发垂落在他肩上,不知什么时候折断了一根红指甲塞进他怀里,让他能看到她。
“我要她。”
“什么意思?”
“你帮我把她弄来。”
“你要她做什么?少惹事。”
“你看,她多年轻多漂亮,我很久没体验过做人、做这种女人的感觉了。”
杜若水明白了,喜煞看中了这个女子,想附身到她身上。
“你帮我,我帮你。”喜煞道。
这是她的承诺。
煞不同于一般的鬼和僵尸,他们的存在类似妖和精怪,从属大千世界规则的一环,也受规则束缚。
喜煞应允的事,不能不做到。
杜若水迟疑一瞬,不由看向身侧的纪云镯,纪云镯对一人一鬼的交谈置若罔闻,却被那边的争执声吸引注意,睁大眼睛朝着那处。
换在从前,他不会做这样的事。他有底线,不想让自己坐实了旁人流言中那种不祥、不仁的人,不想让自己站在纪云镯面前时自惭形秽。
但现在……
杜若水一路跟踪那女子,等她进入落脚的酒店,潜进她房里把人打晕绑出城,一切都做得神不知鬼不觉。
而后喜煞进入她体内,女子再睁开眼时神态和动作都变得十分诡异,第一时间对着溪水搔首弄姿照了好半天,还是杜若水连声催促才肯动身。
三人同行,到天快亮的时候,杜若水计划折入树林躲避光线,却听身后女子突然发出一声惊呼:“这是哪儿?你是谁?”
杜若水回眸看去,皱了皱眉,“喜煞?”
自女子口中传来喜煞阴恻恻的声音:“她醒了。”
“难道你不能控制她?”
“她体内有纯阳之精……”
元神处于心脏,元气发于两肾,元神和元气合生元精,而喜煞机缘巧合挑中附身的这个小女子,元精里竟有万里挑一的纯阳之气,是鬼煞天然的克星。
杜若水眉头拧得更深,开始后悔此前听从喜煞的了。
“奇怪,”女子面露仓惶,左右张望,“谁在说话?离我好近。”
“简直像是、是在我体内?这……怎么一回事?”
杜若水紧盯着她,心念千回百转。
看情形喜煞没办法完全控制她,可要是现在放她回去……这件事要怎么解释,会引发什么后果,牵扯多少枝节?
思及此,一时间竟引动了杀念。
这时一个毛茸茸的脑袋拱过来,纪云镯在他身上磨蹭着要往他怀里钻,原来是天外东方既白,朝暾初露,熹微日光隐现,他本能想躲避。
杜若水伸开手罩在他脸上,另一只手环住他,再抬头看向对面的人,已能平静地问:“你能控制她跟着我们行动吗?”
第30章
女子看来不过二十出头, 烫了一头洋人的卷发,发尾蜷曲于颈侧像玫瑰含苞的形状,身上穿的是一袭旗袍, 樱桃红织锦缎旗袍, 她也穿红,而且穿的这样鲜亮出挑,无怪会被喜煞一眼相中。
也罢, 喜煞惹的麻烦该由她自己收尾。
杜若水面无表情地威胁她,要是处理不干净, 他不在乎翻脸撕毁此前的约定,和她好生一较高下。
这话激起了喜煞的杀心,女子表情突变,目中凶光毕露,同时双手指甲暴长,然而维持不了多时眉头一蹙,脸上显现出矛盾和挣扎。
“呀,你做什么想那么可怕的事?太吓人了!不行、不行的——”
杜若水不管她们, 拉着纪云镯扭头就走。
不一会儿, 女子还是跟了上来。
此后一人一鬼又惹出来不少事。
因不能侵占其元神, 喜煞便不能完全掌控主人意识,反过来还会受其影响。两道灵魂僵持在一副躯体内, 对这种状况女子起初自是惊恐抗拒, 拼命想要摆脱乃至于逃脱, 不知喜煞做了什么, 泰半也威胁了她, 才变乖觉了几分。
可她显然是位娇贵小姐, 一看即知往日受锦衣玉食供养, 加上做人颇不识眼色,没有被绑票的自觉,成天不是抱怨路途难行、食物难吃,就是埋怨同行之人不够妥善体贴,不懂伺候她。她体力不济是事实,完全不擅长走山路,穿行一条山沟能趔趄十几二十回,嘴里愈发怨怼个没完,杜若水不耐烦,索性一掌劈晕了她,让喜煞完全掌控这具身体,至少她不会感到疲惫,不会多话。
他这样做时喜煞竟第一时间叫好,听语气还溢出欢喜之情。
杜若水察觉到喜煞言行里多了些人味,或是受另一人意识影响。由此看来此事终归有好处,他心下一直有隐忧喜煞哪天抑制不住凶性惹出事端。
当天一连疾行了三十里路,夜里女子一醒过来立刻哎哟哎哟嚷起来,瘫坐在地上捂着自己的脚,想必是走了一天的路脚疼。她却没当即发作,而是呆愣了一会儿,整个人肉眼可见的低落,眼底渐渐沁出层水光,方才哽咽着哭诉起来。
杜若水正坐在一块石头上,让纪云镯在面前席地坐着,为他梳理头发,梳子是他前年途经广东时从一户渔民手里买来的,一把贝母雕花梳,天然的贝母材质有种流光溢彩的色泽,他想纪云镯一定喜欢,可惜如今对方不能给他答案了。听着耳边女子哀怨的饮泣,他眉头轻皱,却没开口喝止,不忘从对方断续的言语里捕捉信息。
她叫文曼妮,是上海人,家住法租界,父亲是银行经理,母亲曾是电影明星,一家人在上海滩称得上风光无限。这次她和友人结伴出来旅行,途经湘西,日前和友人发生争执,心情烦躁才会大半夜出去想找个舞厅跳舞买醉,哪儿想到会在夜路上撞鬼……
“若叫我父亲知道……他一定不会放过你们。我劝你们,还是尽早回头是岸……”她低声絮絮,语气里并无多少威胁或警告的意味,仅是她希冀的设想、和对设想中事情发展的陈述。
还好……杜若水想到,当时没心软放走她,也没狠心杀了她。
目前只能先强行扣着人,至于再之后的事……谁管?他多半也不会有机会知道了。
所幸他们越来越接近目的地,近日行经的多是叠岭大山,文曼妮叫天不应叫地不灵,找她的人一时间也很难找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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