脚步声靠近以后,卧室的两面的窗帘很快被刷刷拉开,刺目的光像能灼穿人的火,让聂斐然的邋遢和萎靡无所遁形。
他下意识地用手背挡住眼睛,但床垫一沉,来人一条腿跪在床侧凑近,拉开他的手,把一叠很重的东西扔在他身上,"起来吧,结束了。"
聂斐然眼神虚浮空洞,茫然地与陆郡对视几秒,陆郡忍不住伸手捏住他的下巴,另一只手轻轻拍打他的脸让他清醒,完全不管他是否听得进去,"给你两个小时打包行李,车在楼下,你需要的东西都在袋子里。"
他默了默,撤身回去,立在床边,居高临下地看着聂斐然,讲话的语气很冷,眸底一望无尽,是令人读不懂的复杂情绪。
聂斐然缓慢地反应过来他说的话,耳中轰鸣,手指蜷了蜷,挣扎了一下,身上的东西就哗啦啦从两边滑落到床面上。
陆郡一股脑说完,看着聂斐然苍白浮肿的脸,而他正艰难又虚弱地撑着身子,试图从床上坐起来。
两个月,他们彼此都在这场拉锯战中蜕了几层皮,被爱和恨雕刻得面目全非。
陆郡没有给他机会开口,决绝地背过身,大步离开,边走边说:"出了这道门,以后你要死要活都跟我没关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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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么久以来,聂斐然没有出过家门,而陆郡是第一次回家。
穷途末路的这一刻,他放手得潇洒,好像是他放下了执念,主动说游戏结束,恩赐聂斐然去过他想要的单身生活,但面对面时,只有他明白,自己在聂斐然面前的所有伪装都是徒劳。
不管聂斐然想用什么方式惩罚和报复他,目的都达到了,他永远做不到冷静和遗忘。
那天以后,聂斐然鲜血的气味长久地萦绕在他鼻尖,令他被撕碎一般痛苦,当看到那道淡粉色的伤疤时,所有的不堪回忆还是像潮水涌回,蕴积的几个月的愤怒和憋闷被卷土重来的巨大恐惧与后怕迎头浇灭。
就算这样,多停留一秒他都觉得自己要说后悔。
他快步下楼,扎进影音室,从里侧将门反锁,音乐开得震耳欲聋,倚在沙发上疯了一样又哭又笑,身体却逐渐往下滑落,直到最后整个人瘫在地上,眉头扭在一起,心跳骤停一般,蜷紧了身子不停发抖。
终于,他主动放弃了一直以来奉若珍宝的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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很久以后,音乐声停了,他开门出去,衣服与发丝都不平整服帖,除了面上刻意做出冷淡倨傲的模样,一切都透露出这场纠缠让他遭受了多么狼狈的一段精神危机。
他没有勇气主动开口问,但男仆意会,吞吞吐吐地向他汇报,"聂先生一小时前离开了。"
他跌在躺椅上,疲惫地抬起手,看了看表,努力透过破碎的表盘辨认出当下的时间,发现聂斐然只用了半小时离开。
"他没让你们收箱?"
"没有,"男仆没花费太多时间回忆,"聂先生好像有些急,离开时只带了他常用那只随身手提包。"
"药呢?"
"他说不需要了。"
"司机?"
"聂先生说——"
"好了我知道了。"
答案都写在对方为难的脸上,追问已经没有意义。
陆郡捂着心脏的位置,看上去有些费力地喘了两口气,欲言又止,挥退了围着的几个人,慢慢走回楼上,推开卧室门。
聂斐然留下的生活痕迹有限,他只带走了签好字的离婚协议和那包文件,除了被子没来得及叠,其他地方看不出凌乱。
没有颜色和温度,让陆郡有片刻恍惚这个人是否真的有血有肉地存在过他的生活。
他木手木脚地走进浴室,打开了洗手池的水,想要洗把脸让自己稍微清醒。
水不停流,而他的目光定在了洗手台边的香皂碟上。
碟子里放着一只他再熟悉不过的戒指,跟他手上戴着的一模一样,是那天晚上在书房被聂斐然扔掉以后他跪在地板上一寸寸摸索找回的那只。
——他们的婚戒。
他僵硬地伸出手,拇指和食指捏起那枚银色的金属圈,对着浴室顶灯打下的光,小心地摩挲戒指内壁刻着的一圈字:
**「 FEY&JUN TILL DEATH 」**
至死方休。
一语成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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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了正文开始了(bushi
迟到的祝福,祝宝宝们新年万事顺遂!!
第83章 83
如果没有两个月前那场噩梦,聂斐然离开得不会那么果断。
他应该开心的,但那一刻,陆郡留下的几句话只是像迎面浇下的凉水,让他头昏脑眩地躺回枕头上,面对充满一室的光,久久不能顺畅思考。
头顶盘旋着的两个声音喋喋不休地争论——
一个声音告诉他:"你自由了。"
而另一个声音打断道:"你被抛弃了。"
这是一种很矛盾的心态。
出于自我保护的本能,陆郡总是试图主宰这段关系,好像必须由他讲出'结束了'才是真的结束,有些他自己也控制不住的,不近人情的固执。
他对聂斐然,说是爱,却又在那晚之后充满了无解的恐惧和细微的恨意,最后在自以为是的爱里被折磨,也把聂斐然折磨得遍体鳞伤。
所以在聂斐然看来,陆郡说'结束了'的另一层意思是,他决定彻底放弃那些与自己有关的回忆,也放弃了他们之间的所有联系。
以一种很决绝的方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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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阳穴跳得厉害,牵系着前额闷痛,仿佛敷着一块冷硬不化的冰,聂斐然看着天花板,脑袋一片空白,呆了片刻,直到被差来为他"送行"的佣人们鱼贯而入,他才从陆郡带给他的那股巨大冲击中缓过劲来。
陆郡扔给他的东西毋庸置疑,是先前被他藏起来的各种证件和一份全新的离婚协议。
但他顾不得仔细看,挣扎着从床上下来,扑进衣帽间里,抓了身最简单的衣服,走了两步后,又不得不返身从抽屉里拿了条腰带,把变得过于宽大的裤腰胡乱一扎。
这么一动,脑子越来越清醒,由意志力驱动着,身体好像短暂地拥有了逃离的力量。
陆郡只给他两个小时。
他把散落的文件夹随意收拢后塞进提包,只是面对来帮忙收拾行李的佣人们,敛眉不发一语,碰也不碰那几只大得过于夸张的打包行李箱。
因为他根本不想要带走这个家里多余的东西。
——那会更显得自己像被扫地出门。
况且他也不需要了。
跟陆郡分开的过程像死过一次,只有在这种境地下,聂斐然才深刻地意识到,人生虚妄,没有什么非拿在手里不可。
东西可以不要,可要出门时,无可避免地,透过余光,他还是扫到家里两位年纪最长的阿姨立在墙边抹泪。
他是感性的人,只不过被陆郡磨得冷心冷意,对这种赤诚的关心和挂念不会分不清。
毕竟人都是相互的,真心换真心。
性格使然,聂斐然绝对不是那种富贵人家的刻薄雇主,从来到这个家的第一天开始,他从没对陆郡请来照顾他们生活起居的这群人摆过任何架子。
佣人们大多喜欢他,因为他不像陆郡那么难以接近。他情绪稳定,性格随和,不偏袒,不颐指气使,更不挑剔,连讲话也温柔客气。虽然工作繁忙,但相处的过程中,每个人都能感到自己被尊重,几年下来的确积攒了很多对彼此都珍贵的回忆。
这就是陆郡最初喜欢的那个聂斐然,他好像一直有这样的魅力,虽然慢热,但待人的那份真诚不会变,总能让身边的人发自内心地想要相信和靠近。
换句话说,这是他的涵养,也是他润物细无声的善良天性。
作为他和陆郡感情逐步恶化的旁观者,之前的风波,碍于职业素养,所有人眼观鼻鼻观心,按照陆郡的要求收拾打扫,不敢乱问乱看,但闹出那么大的动静,私底下不担心是假的。
所有人都感到不解,为什么在聂斐然状态最糟糕的那几天里,陆郡反倒连夜离开了家。
时间一跳,今天陆郡露面,大家本以为危机解除,可以松口气,却又突然传开了聂斐然要走,整个家的气氛变得沉重,本来管家只安排四个人上楼帮忙,最后推推挤挤,竟然全部都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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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对待那些被自己长久使用过的物品尚有不可随意取夺的眷恋,何况朝夕相处过的人。
无法和用尽全力爱过的人和平分手,在陆郡身上没有求到的体面,最终却在另一群人身以另一种方式实现。
聂斐然边开门,边后知后觉地生出这样的想法,套在自己身上,觉得有些戏剧性的巧合。
他本不应该多停留,但一脚踏出卧室,感到后背一片灼人的目光,又忍不住退回去,轻声感谢她们过去几年的照顾,最后浅浅地说了声告别。
他垂着眼把戒指从无名指上褪下来,无言地递过去,阿姨们摇头,不愿代他转交,他环视一周,只好匆匆放在洗手台边。
就这样结束吧。
他下到一楼,伴着环绕在整幢房子的爵士乐,抽掉鞋柜相框里的照片,一撕两半,带走了有自己的那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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