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做什么?放下!”
还是明哲先反应过来,一把拉住男人的胳膊。
“我们不住店, 你快放手。”
向帅急忙双手张开, 把拦在男人面前。
他以为这个人想拉他们强行住旅馆。
“什么住店不住店的,这是我的行李箱,你们两个想打劫么?”
听他们两个是南方口音,加上一副学生仔的模样, 男人心中得意今天抓了两头大肥羊, 他用力地把向帅往旁边一扯, 拉着行李箱拔腿就跑。
向帅和明哲正要追上去,却不知道从人群哪里窜出三四个大汉冲着他俩怒目而视,门板似得立在他们面前挡住去路。那拖行李的家伙趁机钻进人缝里,一眨眼就不见了。
糟了,这是遇到抢劫了!
向帅虽然小时候曾听说80,90年代的火车站很乱,抢东西,偷东西,诈骗,拐卖妇女小孩的事情层出不穷,却不想自己也会遭遇到。
眼见明哲挽起袖子要硬来,向帅怕他吃亏,连忙拉住他,一个劲地摇头,“好汉不吃眼前亏,反正钱和车票都在书包里,箱子里都是衣服而已。你不要冲动。”
“箱子里有两套棋具,还有我爸爸的棋谱。还有,还有一件非常重要的东西……”
明哲也知道不能以卵击石,但一想到那些东西可能再也找不回来,就急得直跺脚。
“你做什么,你放手!”
就在此时,人群里传来一声哀叫,赫然就是刚才抢他们东西男人的声音。
向帅往定睛一瞧,只见何家棋馆的一行人拨开人群,正气势汹汹地朝他们走来。
何文宣捏着折扇走在最前头,向前进一手捏着那抢劫犯的脖子,一手抓住他的两个手腕,押解犯人似得把他一路强押过来。
卓文拖着明哲的行李箱笃悠悠地走在最后头。在见到向帅和明哲后,热情地冲他们挥了挥手。
“哎哎哎,我警告你啊,这里可是我的地盘,识相点就给我放手!不然我要叫人了!”
那小贼大声嚷嚷着。
果然刚才那几个大汉并没有走远,在听见同伴的呼喊后又转了回来。
见到同伴被抓,一个长得又黑又壮的汉子当即大喝一声冲着向前进扑了上来。
向前进冷笑一声,猛地抬腿,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冲他小腿重重地蹬了一下。他这一脚正好踢在对方的胫骨上,那人一时不防栽在在地,抱着腿儿哀嚎起来。
这群人在火车站横行霸道惯了,平日里能偷就偷,不能偷就明抢,进派出所犹如家常便饭,警察见到他们也头疼。见到同伴受伤,当即大骂着围了过来。
“做什么,比人多么?”
何家的几个师兄弟也挺起腰板迎了上去。他们撸袖子的撸袖子,解衣裳的解衣裳,露出里头印着偌大的“上海”二字的保暖运动服。七八个人齐刷刷地战成一排颇有气势,把那几个小贼吓得齐齐后退了半步。
“你们,到底是什么人?”
“我们是上海武术队的,来北京参加全国比赛。这是我们教练。”
不等众人开口,向帅一个箭步窜了上去,双手叉腰,狐假虎威地说道。
“武术队?”
那群人被唬了一跳,狐疑地打量起他们。
别看何家弟子虽然都是象棋棋手,但因受了何文宣和屠景天的多年训练调-教,身板那是一个赛一个好。向前进自不必说,一身腱子肉。即便是向帅、卓文这两个小弱鸡,通过这段时间特训锻炼也壮了一圈,乍一看还真颇有点气势。
“怎么,是要老朽动手么?”
何文宣把扇子往脑袋后一别,双手张开,做了一个标准的“白鹤亮翅”动作。
他打了三十多年的太极拳,动作那叫一个熟练、潇洒、漂亮。金鸡独立的下盘就跟钉子一样牢牢地钉在地上。加上一副鹤发童颜的模样,和电影里的世外高人真有几分相似之处。
“你,你们等着,以后别犯在我们手里!”
为首的大汉估计也是武侠片看多了,居然真的信了向帅的鬼话,带着同伴转身就跑。
“哎,你们等等我啊!”
被向前进抓在手里的贼哀嚎不已。
“滚!”
向前进用力将他往前一推,这小贼如蒙大赦,一溜烟似得跑了。
“快看看东西少了没。”
向帅连忙拉着明哲走到箱子边蹲下。
明哲摸了摸箱子上的密码锁,发现虽然有被工具撬过的痕迹,却没有来得及被打开,这才长长地舒了口气。
“太好了……哎呦,谁偷袭我?”
突然感到脑门上一疼,向帅捂着脑袋跳了起来。
何文宣用扇子柄指着他,似笑非笑地说道,“好一个‘上海武术队’。我什么时候变成武术队的教练了,怎么自己都不知道。”
“嘿嘿……”
“你别嬉皮笑脸,你昨晚跑哪儿去了?你个小东西,胆子也太大了。这才出门第一天你就敢擅自脱队行动……”
何文宣说着,不住地用扇柄敲他的脑壳。
“师父,我错了。”
向帅自知理亏,却又忍不住耍滑,“您别敲了,把我敲傻了,谁给您打比赛?”
“老子才不缺你这个小没良心的东西给我打比赛呢!”
话虽这么说,何文宣也怕真的把他打坏了,收了扇子。
“你知道你师兄们多担心么?人不见了不算,手机也不带在身上。你向师兄昨晚几乎把整列火车找过一遍,他都急的快发疯了。”
有句话何文宣没说出口。刚才他们一行人都已经准备去车站派出所报案了。
这两年全国各地火车站的治安都不好,别说拐卖孩子,哪怕是青壮年都有被拐卖到黑煤窑的。一想到那些在电视新闻和报纸上看到过的惨绝人寰的事情有可能会发生在向帅身上,老头就觉得手脚冰凉。
就在他们一行人往派出所走的时候,突然听到这边传来熟悉的喊叫声,一个獐头鼠目的家伙拖着一个看起来就很高级的行李箱往他们这边飞奔而来。
电视杯那会儿,明哲住进小洋楼的时候带的就是这个高级航空箱,向前进一眼就认了出来,于是有了之后的那一幕。
“我……”
向帅不知所措低下头,不知道该用什么样的表情来面对向前进。
还不等他开口,向帅就感觉自己被人拦腰抱住,脑袋落入了一个裹满了冷风的怀抱。
向前进紧紧地把向帅按在胸口,他上衣夹克的拉链贴在向帅的笔尖,那带着冷意的金属味道直扑进向帅的鼻子里。
和冰冷的拉链截然相反的,是在向帅颈边呼出的阵阵热气。
带着无限的惶恐,慌乱。
“为什么瞎跑?我都要急死了你知道么,你知道么!”
向前进的嗓音止不住地发颤,鼻尖、眼角都因为过于激动而翻出了红色。与之相对照的,是几乎没有血色的,颤抖不已的嘴唇。
他紧紧地抓住向帅的肩膀,恨不得把自己嵌进对方的皮肉。
他无法想象,要是向帅真的出事了,是因为和他吵架而走丢的话,他该怎么跟师父交代,跟他父母交代,更重要的是……他怎么跟自己交代!
“我……对不起。”
向帅被吓到了,他双手抱住向前进的肩膀,忍不住落下泪来。
他突然想起在顾姣姣离婚出国的半年后,有一天他不知道为什么突然逃学,独自一人走到了他们一家三口曾经去过的游乐园。
没有钱买门票的小屁孩只能坐在乐园门口,远远地看着云霄飞车和摩天轮,一脸羡慕地听着里头遥遥传来的大人小孩的尖叫声。
他想妈妈了,他想他们在一起的日子了。
从中午一直坐到日落时分,当几乎发了疯的向前进总算寻到乐园门口的时候,见到的就是孤独的小孩抱着膝盖蹲在地上扑簌簌地掉眼泪的画面。
他从轿车里跳了下来,将孩子重重地揉在怀里,三十多岁的大男人哭得泪如雨下,“你怎么可以乱跑,你知道爸爸多着急么?爸爸只有你了,爸爸只有你了!”
向帅紧紧地搂住向前进的后背,就像是十岁的自己搂住爸爸的样子。
“对不起……”
他低声说,“以后不会了……”
从前那不甚明朗的记忆此时像是被扯去了覆盖着的薄纱的镜子一样变得清晰起来。
他突然想起,那天和爸爸一起来的,还有魏伯伯。
魏益谦摸着他的脑袋对他说:虽然你没有妈妈,但是你有两个爸爸啊。魏伯伯没有孩子,会把你当做亲儿子一样来疼爱的。
后来他们三个人一起进了乐园。向前进仍旧像过去一样站在底下看着他们。
只是这回和他一起坐在云霄飞车上的不再是顾姣姣,而是魏益谦。
“好了好了,昨天就当是就是虚惊一场,你们两个和好才是最重要的。”
看着两个徒弟又恢复了往常的亲亲热热,何文宣老怀甚慰走了上来,一边一个按了按他俩的肩膀。
“以后再也不准吵架了。就算是吵架,也不准瞎跑!老头子我还想多活几年,看你们多拿两个奖杯呢。”
向帅不好意思地揉了揉红通通的眼眶,和向前进互视一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