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厉,生机勃勃,带着一股天不怕地不怕的精神气。
几秒钟后,奔腾的旋律之间又间杂上了点点温柔的律动,仿佛瀑布穿过了云层,在空中布下湿哒哒,却绝不黏腻的蒸腾水汽。
向帅是个于音乐上毫无见地的人,此时却因为这段陌生的旋律而感到浑身颤抖,连眼角都忍不住泛出了微微的红光。
“好听吧?这是我男朋友写的曲子,特意为我写的曲子。”
说罢,她得意地挑了挑眉毛,“小弟弟,你说他好不好?有没有才华?”
……
红茶坊的客人来了去去了来,坐在对面的女人早就离开。
向帅呆呆地望着插在白色瓷瓶里的假花,不知不觉日暮西斜。
“小同学,请问你还要续杯么?你已经坐了好几个小时了。”
服务员走到他身边低声问道,“现在是高峰时间,客人比较多,您看……”
向帅如梦初醒地抬头望着对面空荡荡的座椅,抬起右手胳膊看了眼时间。
“糟了!怎么都这个点了!”
再过半小时就是七点,他们要坐今晚七点五十五分的火车北上。出门前师父千叮咛万嘱咐一定要在七点前回去,不然也就不用去北京参加比赛了,留在棋室看家吧。
“师父,劳驾您开快点,我要来不及了。”
“弟弟,你没有看到堵车么?前头八成出了什么事故了。不是我开的慢,前头车子一动也不动我有什么办法?”
出租车司机一脸为难。
向帅见前方一片红色的汽车尾灯,喇叭声起此彼伏也不知道要堵到什么时候,干脆付了车钱下车。
好在这里已经距离棋室不远,他抄近道一路小跑,穿梭在一条条弄堂之间。
此时已经过了饭点,沿街的窗户里传出哗啦啦洗漱的声响,大人催促孩子做作业的吼声,间或还能听见悠扬的钢琴师从百叶窗的缝隙里缓缓飘出,勾勒出老城厢里夜间的众生相。
总算来到了棋室后的小巷子里,眼看胜利在望。向帅突然感觉肋下一阵生疼,估计是跑岔了气。
他一手捂着小腹右侧,一手扶着墙壁缓缓地蹲了下来。
不远处传来“咚”地一声,是车门关上的声音。
向帅眯起眼睛望了过去。
巷子的深处,早就枯萎的紫藤花架下,爬山虎被冻得只剩下黄褐色的枝枝蔓蔓在寒风中瑟瑟发抖。
黑色的别克车里,一对恋人宛如交颈的鸳鸯,如胶似漆地环抱在一起。
没有月亮的夜晚,灯光也不甚清晰,都市的天空没有星星,他们肆无忌惮地在无人的小巷里互相表达着爱意。
那年轻男人把脑袋斜斜地依在玻璃窗边,白皙的脖子脆弱又美丽,他的脸上带着一片玫瑰似得绯红,眉头蹙起,睫毛微微地抖动。另一个人覆在他的耳畔,似乎在亲吻,又像是在低语着什么,引得那人抓在他后背的手不住地颤抖……
很美的一幕。
如果这两人不是向前进和魏益谦的话。
————
“嗒嗒嗒……”
棋室柜台上的三五牌老式时钟的指针马不停蹄地往前走,何文宣的脸色也跟着一点点地沉了下去。
棋室里一片肃静,弟子们齐刷刷地站成两排,眼观鼻鼻观心,落针可闻。
“给向帅打电话。”
何文宣捏着扇子,对卓文说道。
“师父,刚才已经打过几次了……都没人接。”
卓文低头喏喏地说道。
他瞥了一眼时钟,已经是七点零五分了。不止向帅没回来,就连一向稳妥的向前进也不见人影,真是要把人活活急死。
“好哇,他们两个仗着比别人棋下得略好一点就这样无法无天。我看也不用等了,现在咱们就出发!”
何文宣重重地把扇子往条案上一拍,大声喝道。众人见状连忙上前劝阻,让他再等等,再给两个师弟一个机会。
“你先别着急,他俩都是谨慎的孩子不会乱来的。”
屠景天也在一旁竭力劝阻。
“不会是出事了吧?我听说最近这段时间治安不好,上礼拜发生了好几回抢劫案。听说还有匪徒用榔头敲人的脑袋呢。”
一个年长的师兄站了出来,忧心忡忡地说道。
此言一出,何文宣的脸色突变。他急忙望向屠景天,后者安慰他稍安勿躁,转头吩咐林素去派出所找人打听。
就在众人慌作一团时,棋室的大门被人用力地打开,向帅斜着一身寒气风尘仆仆地走了进来。
他双拳紧握,小脸涨的通红,一副失魂落魄的模样。脚下凌乱,都走不了直线了。
众人大惊失色迎了上去。
看到他脚下的点点水渍,大伙这才发现外头不知道什么时候下起了雨,向帅已然被淋了半湿。
何文宣正要说话,此时向前进也跌跌撞撞地冲了进来。
比起只是被淋湿的向帅,向前进此时就显得狼狈多了。他似乎是摔了一跤,左腿膝盖上都是污泥,右手手腕似乎也受伤了。
“怎么会这样,难道你们两个真的遇上打劫的了?受伤了么?”
何文宣惊呼。
向帅也不答话,他转回头,瞪大通红的双眼死死地盯着向前进。向前进双手握在身侧,额头上青筋根根凸起,嘴角死死地抿着。这两人虽然长得截然不同,此时的表情却是一模一样,都是一般的固执和倔强。
向帅缓缓转过身子,望向何文宣。
大约是淋了雨的缘故,声音有些嘶哑。
“师父,对不起我迟到了。”
他吸了吸鼻子,“我不去北京了。你们走吧。”
*
作者有话要说:
下午被妈秀恩爱,晚上目睹爹爹和人啵嘴儿
第117章 倒V结束!
老式的绿皮车在发出一声轰然巨响后缓缓启动, 站台上的人缓缓向后退去,何门上下正式开启了前往北京的比赛之旅。
在这个没有动车更谈不上高铁的年代。即便是坐快车,从上海出发到达北京需要整整十五个小时。
何文宣这次选择和弟子们一起北上, 全程督战。此次距离他上回入京已有十年之久,可见他对本次比赛是何等的重视, 抱着何等的决心。
本应该是豪情满怀, 挥斥方遒的何文宣此时却把双手背在身后,满脸愁容。
他心想难道是他买火车票的时候没有看黄历,不然难得出一次远门就搞成了现在这个样子。都说两军交战,士气当先。他统帅的这一支军队还没出门就闹起了内讧。
若是别人搞事也就算了, 大不了撇下他们不管。偏偏闹事的还是他近来最心疼的两个弟子,被他视作重振何门威风的两员大将。
小帅, 平时多么贴心伶俐的一个孩子。下午出门一趟也不知道冲撞了哪路邪神,回来就跟吃了炮仗似的化身红眼小公鸡。对向前进不依不挠不说, 甚至扬言要放弃比赛,气得他差点心脏病发作。
最后向帅是被屠景天和其他的徒弟们一块硬生生架上火车的。不明就理的人估计以为他们这群人胆大包天, 光天化日之下拐卖小孩。
至于向前进,更是让何文宣无话可说。他一向温和稳重, 知道退让。平日里最最尊师重道,师傅说一他绝不说二。偏偏今天也吃错了药, 不管何文宣如何逼问他究竟和向帅发生了什么矛盾, 就是闭口不答,真是急死个人。
如今的火车票可是紧俏货。为了照顾何文宣、向帅和卓文这三个老的老,小的小的,众师兄弟出高价从黄牛手里搞到了三张硬卧票, 其他人一律都只能在硬座车厢直板板地挺过这十几个小时。
何文宣自然是睡在下铺的, 向帅一进车厢就把书包扔到了最上头, 把中铺留给卓文。
“小帅,我跟那人说好了,多加二十块,你和那边中铺的小伙子换一下。这上面睡的不舒服。”
向前进一边为何文宣搬行李,一边指着隔壁床铺说道。
“不用。”
向帅冷冷地说道,“我去餐车坐一晚就好。”
“用不着你假好心。”
“小帅!”
“算了算了,等到了北京再找时间慢慢谈吧。你们可别再吵了,师父他老人家休息不好可是要生病的。”
眼看这两人又要斗气,卓文急忙挤到他们中间,抓住向前进的胳膊低声道,“小帅哥哥也就是一时想不通,咱们师兄弟没有隔夜仇的。你先去忙你的,这里有我呢。”
向前进看着向帅冷漠的背影,又敲了敲正在揉太阳穴,一脸疲惫的何文宣,只好点头作罢。
穿过乱糟糟的车厢,向帅带着一身的寒意推开餐车的大门。
和前头那充满各种大蒜,脚臭,香烟,人腥味,吵吵闹闹几乎沸反盈天的普通车厢不同,餐车里几乎没有人。橘黄色的灯光从车厢两侧柔柔地照射下来,三两个衣着体面的中年人有的正在翻阅报纸,有的正在低声聊天。
“这个点儿没有热饭供应了。”
身穿藏青色制服的女服务员趴在桌边,打着哈欠说道。
“一瓶冰冻可口可乐,一袋面包,或者别的点心都可以。”
向帅递过去一张五十元,“我要多坐一会儿。不用找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