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上往下冲下来不单是水，还有各种杂物，废纸、木头、尿素袋子、破盆子……
这个时候每家每户都不清闲，叫着堵住房顶窟窿的，喊着把地上东西搬到床上的，还有骂孩子不要开门的，比外面的暴雨还热闹。
走了一路，谭帅听了一路，到了自家门口时，他站住了。
本来应该锁好的门打开着，屋里蹲着的人正往外舀水，突然抬头看到他时，突然道：“家里都被淹了，你还在那看。”
谭帅站在水中没有动。
黎阳拿着手里脏兮兮的碗冲他晃了晃，“先拿你吃饭的家伙用一用。”
他们俩虽然一起吃饭，但谭帅用的是大碗，黎阳用的小碗，并不是饭量的差别，而是因为小碗便宜。
黎阳让开门口，谭帅进屋，问道：“B市那边咋样？”
“我们运气好，挂号和做手术都碰到了赵主任，就是我之前拿报纸给你看的那个有名的大夫，我大哥前天做完手术，很成功。”黎阳满脸喜色的道。
大哥的事情好转，黎阳心里的疙瘩就解开了，眉开眼笑的跟谭帅道：“手术前除了我大哥都睡不着，我去交费时，把六千听成了六万，下楼梯差点没骨碌下去，当时想，这卖血都来不及了……”
“怎么没打电话？”谭帅问道。
“医院里有电话，不是舍得钱，挂到号我就想告诉你，可我妈把我裤子给洗了，那字条稀碎，啥也看不到了。”黎阳不停的舀水，道：“就只能给你写信了。”
“我都把信投进去了，邮局的人才告诉我，从B市到海城普通信要走七天。“黎阳用不可思议的语气道：“我做普通的车，不到三个就到了，这些信要绕到哪里去。”
当时那人说加急三天到，但是要多花钱，黎阳想也没有啥急事，就没额外掏钱。
吸了一口气，谭帅道：“你坐汽车回来的？”
“坐的火车，天气预报说海城有暴雨，汽车不发，我昨天晚上半夜的火车票，今天早上三点多就到海城了。”黎阳补充道：“火车票比汽车票便宜点。”
“去B市看病的人太多了！”黎阳感叹了一句。
“我七点多出的门……”谭帅的声音带着隐隐的磨牙声。
黎阳并没有察觉到，他道：“我先去南山了，大毛不是托付我问他弟弟的事情吗，我正好也惦记着冷库那边，又算了算这些日子的账，大毛真是能干，我不在，钱也一点没少挣！”
出一趟门回来，九百多块钱进兜里，暴雨都影响不了黎阳的好心情。
门口只剩下了一点水了，黎阳站起来，洗了洗手，把一个搪瓷缸递到谭帅跟前，“我在B市给你买的。”
掀开掉瓷的盖，里面是冻的一坨黑色和白色相间的东西，看不出是啥，边沿已经化开了。
“这是巧克力雪糕！”黎阳道：“在B市特别有名，八毛钱一根，这么贵很多人都去买，我带回来都化了，又放到冷库里冻了一下，形状是没法整了，味道应该差不多。”黎阳提醒道：“这里是两根，我把雪糕棍拿出去了。”
黎阳拿了筷子给谭帅，谭帅挑着吃了两口，黎阳眼睛不眨的看着他，“好吃吗？”
谭帅没说话，又吃了一口。
黎阳追问道：“一块六的雪糕不好吃吗？”
谭帅挑起一大块奶油和巧克力，塞到黎阳的嘴里，耳根子总算是清净了一会儿。
头一次吃这种又苦又甜的东西，黎阳心里有点疑惑，但很快不见了，他从桌子上的袋子里掏出来一件的确良衬衫和一袋小米，“米是我爸他们从老家带过来的，我们那边没啥好东西，这是家里去年收的新米，你要是喜欢吃，以后继续给我们往这边捎。”
谭帅道了一句“有心了”，然后看向衬衫。
支吾了两下，黎阳道：“这是我在B市买的，说是布料里面加了碳竹纤维，保暖除湿。”
这衬衫是黎阳花了十五块钱买的，本来觉得贵，但是卖衬衫的人说，穿这个对身体好，他脑袋一热就买了。结果上了火车，别人告诉他上当了，这就是九块钱一件的普通衬衫。
擦干了身上的雨水，谭帅穿上了，“是挺暖和的，也很舒服，应该不是便宜货。”
“你喜欢就行。”黎阳眼睛笑弯了。
也许那个纤维可能还有点用。
作者有话要说：
B市就是首都，前面的还没改= =
八十年前期，不是谁都能随便坐火车出远门的，谭帅是被老曹带到了海城
感谢小可爱们的支持，么么哒
第27章
他们住的这个小房子本来是不漏雨的, 这场雨下的久，房顶的东南角有一个地方被渗透了，偶尔会有水珠子掉下来, 黎阳用袋子兜着自己的碗在接着。
这样, 俩人的碗暂时都用不了了，吃面条的时候, 黎阳和谭帅都用的盆。
这个时候, 盆多的好处就体现出来了，要不有人就得就着锅吃。
吃完饭, 黎阳趟着脏水去了大毛家，大毛他们哥俩住的地方门槛高，并没有进水, 因为前几年屋子被淹过, 所以格外警醒。
难得有这么清闲的时候，黎阳一口气把高三的那几本书全都温习了一遍，然后包起来，让谭帅去修理厂的时候还给刘凯。
黎阳的老家干旱少雨，像这样持续时间久的暴雨鲜少见到, 雨砸在房顶的瓦片上, 声音连续不断。
不光他们家, 周围邻居家的房顶也很响亮, 黎阳躺在床上, 听着四面八方急急徐徐的动静, 感觉就像是场宏大的交响曲，独特而又新奇。
听着这动静, 黎阳睡了过去。
暴雨带来的并非全是不好的, 起码持续的高温戛然而止, 凉风阵阵，难得让人睡个好觉。
睡醒之后，那就得干活了。
暴雨早上堪堪停下来，巷子里的水比雨水滞后半个小时，留下的不仅是满地的狼藉，还有看不到的细菌。
黎阳和谭帅跟着巷子里的人捡门口的垃圾，这些脏东西统一送到长寻坡下面，晒干后，浇上汽油一起烧掉。
雨才停，大太阳就出来耀武扬威了，泥巴地面慢慢晒干，各个巷子里都出现了一些陌生人，他们背着塑料桶，压着里面的药水，用喷头四处消毒。
消毒水的味道特别冲，不过黎阳早早的去了南山，算是躲过了一劫。
谭帅刚到修理厂就有人送信了，一看是B市来的，拆开一看，里面是两页格子纸，还有一些从报纸上剪下来B市景点的图片。
把信和纸扔到台秤上，果然完美的卡在邮票的重量上限，佩服之情，油然而生。
因为昨天那场暴雨的缘故，天刚晴，这时候也没人来批发冰棍，黎阳进了厨房，就开始忙乎起来。
大毛的积极性一点都不比黎阳差，他跟在屁股后面也来了，三轮车上放着两个保温箱，他弟弟就坐在旁边。
装好三百根冰棍，大毛骑着三轮车走了，把他弟弟留在台阶上晒太阳。
虽然弟弟不说，但是大毛感觉到，之前住的那些天，弟弟好像挺喜欢这里的，所以才把他带过来。
中午十二点以后，骑着骑行车过来拿冰棍的人越来越多，问黎阳前些天去了哪儿，咋这么晚才回来。
黎阳一边回话，一边收钱，然后装冰棍，虽然忙的汗流浃背，但是心里美滋滋的，亲手摸到钱和看账本还是差别挺大的。
刘凯的表叔马祥也弄来一个泡沫箱子，黎阳给他多装了三十根，他一个劲的说，“不中，这不中。”
马祥就是黎阳去B市的时候，临时雇来装冰棍的，他跟黎阳一样是农村人，跟刘凯是远房的表亲，虽然年纪不大，但是已经有好几个孩子了，光种地没法供孩子读书，这才进城投奔亲戚来找活干。
“叔，我过一阵子还要去B市两趟，到时候麻烦你过来装几天冰棍……”黎阳这般说道。
“没事，没事，你啥时候走我再过来。”马祥痛快的答应着。
黎旭刚做完手术，得在B市养好伤才能回老家，黎阳去看家里人，也要送钱过去。
上一次去，黎大刚从家里带来的三千多块钱，加上黎阳拿过去的三千多，几乎都花光了，好再从老家来时，他们换了一百多斤的全国粮票，这个在B市也能当钱花的，还能支撑一阵子。
冰库这边，最忙的是早上和中午，因为这两个时间来批发的人最多，除了这个时候，黎阳都在厨房。
今天，他关上冷库，没着急回去，而是看着外头阴凉下面的中年人。
这个人来了好半天了，也不要冰棍，就盯着冰库看。
因为这个院子里还有做零件的，挑选垃圾的工人，还有熔炼炉那边的，人很杂，黎阳也不确定这人是干啥的。
见黎阳看过来，那个中年人笑着走上前，伸手道：“你好，方便的话，我想打听一下，这个冷库是谁做的？”
没想到他问的是这个，黎阳动作生硬跟他握了手，“你、你好，这个冰库是谭哥做的，谭帅。”
男人叫万丰，并不是海城人，而是隔壁市的，他是个个体户，从事肉类储藏加工，想要建小型冷库，特意跑到海城来找人。
制冷行业在国内起步的慢，大多数都是大型冷库，这些都是城市规划和一些特定的用途而建造的，私营的很少很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