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桃哥不知道吧?”穆瓜大拇哥朝身后酒楼指了下,“这酒楼咱们家的小门面。”他说着还嫌丢份儿似的,补充了句:“开着玩儿的。”
江野:……
“嘿,这有钱人说话是不一样!”
高大柱用戏曲念白叫道:“两位小将军呐----”叫罢了板,嘴里打着家伙什、身上摆了个花脸架子,往大富贵门头上一指:“你们往那厢瞧!”
两人抬头望去,大富贵门头上拉着一条横幅:热烈庆祝江野汪橙康复出院暨周门弟子团圆宴。
“我操?”江野差点看成了热烈庆祝江野汪橙新婚大喜。
想都不用想,又是高大柱夫妻俩的杰作。
江野和汪橙都有些无地自容,“这怎么还弄人家正门口了?”
倪翠萍说:“本来要挂包厢里来着,这不遇见小穆瓜啦。”
“桃哥你不够意思。”穆瓜埋怨道:“出院也不喊我,刚巧今儿晌午我在这儿混饭吃给撞个正着,按理不得去河阳大酒店嘛,你瞧这里的寒酸样儿。对了,我给我爸打过招呼了,说话就过来。”
“怎么还麻烦你爸啊!”
周阔海朝大伙招了招手:“都进去说话吧,别杵人家门口了。”
“要不,咱改地方吧桃哥?”穆瓜不死心地问了句。
“别折腾了......”
“没关系的,河阳大酒店是咱家小产业,一样方便。”穆瓜说。
江野不想理这人。
河阳大酒店是河州唯一的五星大酒店,搁穆瓜嘴里成了小产业。也是,这么大个大富贵,还不是被人说成小门面开着玩儿么。
“来吧老爷子,我和师哥一左一右搀着您。”高大柱说着就朝周阔海伸手。
周阔海推了他一把,一脸不乐意:“我比你走道都利索着呢。”
“瞧这一百多岁还不服老的劲儿。”高大柱硬把老头架了起来,“这不就是拿个范儿嘛,师哥,你那边搀着点。”
江玉堂一笑,也架住了老头。
周阔海颇不习惯,刚要挣,倪翠萍笑说:“俩孙子巴结您呢,给点面子。”
“对呀……”高大柱话说一半,扭头乜了她一眼:“说得跟骂人似的。”
“自个琢磨去吧。”
一群人说说笑笑进了酒楼。
李逸臣看着一对红人的背影,差不离的个子、差不离的身材,长腿迈着大步,肩并着肩。
真惹人羡慕。
他进门时回头一眼,眼神落在天边。
万里无云,今日格外晴朗。
第39章 师门
一群人熙熙攘攘挤进套房, 这是大富贵最大的包间,足有四五十平,装修别致, 设施齐全。
“爷爷叔叔阿姨哥哥们。”包间是穆瓜特意调的, 他抱了个罗圈揖,说:“小店寒酸也就只能这样了,各位将就将就。”
“你闭嘴!”江野瞥眼瞧着他, 说:“今儿怎么特别不愿意听你说话呢。”
穆瓜挠头笑了笑:“我再说一句哈,今天吃什么我得做主, 店是小了点, 有三两道菜还马马虎虎。”
江野作势要踢他, 穆瓜忙逃去点菜了。
周阔海在首位坐下,右边江玉堂、李清芬、汪雅梅,左边倪翠萍、高大柱、李逸臣,接下来依次是江野、汪橙、高格几个孩子。
高格老半天不说话,拿着手机一直录。
“课堂直播还留后遗症了?”江野笑他。
“别乱, 历史的记录。”高格说着话就把手机往他脸上怼。
菜一道道传着, 周阔海瞧着儿孙满堂,打心眼里高兴。
江玉堂说:“师爷讲两句?”
“也不讲什么, 拉拉家常。”周阔海捋着长胡子, 笑眯了眼:“今儿啊,特别开心。一来是俩孩子康复出院, 值得庆贺。二来嘛, 你们这一房弟子几十年难得聚齐。这要细算起来……”
周阔海想了想,说:“前清那阵子, 我老叔创立的周家班, 他老人家一辈子教了我一个。当年周家班可是常常奉旨进宫演出的, 出入王府、大臣府邸更是不在话下。后来军阀混乱、外敌入侵,那会儿周家班出京到了这里扎下了根,转眼小百年了。”
“我呢,这辈子教人无数,但只收了一个入室弟子,就是你们的师父。可惜他命短,不过有两件事做得很好,一个是以周家班的班底成立了河州市剧团,二一个便是收了你们几个。”
一桌人听得频频点头。
“玉堂的老生、清芬的青衣、翠萍的老旦、大柱的花脸和丑儿、雅梅的花旦、逸臣的文武小生和乾旦,咱不自夸,都是这个。”周阔海挑了挑拇指,继续说:“都说生旦净末丑、无派不宗周,那是同行抬举咱们。正经的,周门有了你们才算人丁兴旺、后继有人。”
高大柱抚手道:“师爷您说得真好,会说您就多说几句,小辈们爱听。”
“今儿趁着你们都齐了,我有句话要交待。”周阔海正色道:“眼看你们一个个人到中年,该开门收徒了,莫叫周门青黄不接!但有一点,如今浮躁人多,能潜心学艺术的少之又少,所以收徒要睁眼,宁缺毋滥。这行里有句老话……”
江玉堂点点头说:“凡入室弟子,需师访徒三年,徒访师三年。师爷,这事儿我操着心呢,这些日子一直在忙剧团改制和办戏校的事……”
“咱这是吃饭是开会呢?”李清芬大着胆子拦了句,“师爷,瞅瞅那些小的……”
周阔海抬眼一看,凉菜都齐了,热菜正上着,除了汪橙,那三个孩子眼巴巴瞅着餐桌。
“哎呦哎呦。”周阔海不好意思地说:“我的不是,咱们边吃边聊。雅梅啊,你教出来的孩子好!你瞧桃桃和小高格,哈喇子都流一桌。”
汪雅梅勉强笑了笑,低下了头。
周阔海吩咐道:“开酒吧。”
“还没开酒,看来我没来晚。”外边有人说着话走了进来,众人回头,有认识的有不认识的。
“爸。”穆瓜站了起来。
穆小乙进门径直往首位走去,和周阔海握着双手,满脸堆欢道:“好些年不见了,老先生您硬硬朗朗的一向可好,还记得我吧?”
周阔海要起身,穆小乙稍稍使力没让老头站起来。
“看这话说的,这么大一个老板哪能说忘就忘。托您福,一向都好。”
穆小乙和江玉堂也打了个招呼,“我不请自来讨杯酒喝,没打扰吧?”
穆小乙起家时便和剧团多次来往,他开发南城那阵子更是不住请剧团演出宣传,和江玉堂最熟悉。
如今今非昔比,六义集团财敌连城,他今日能过来其实是冲着江野和汪橙。
穆小乙去医院探望时留了张卡,却被拒绝了。江玉堂人未老却有着老艺人的清高,他是了解的,当时没有推让。今日得到消息,特意抽身过来一趟。
江玉堂把他往自己位置上让,穆小乙连忙躲开,“咱都别见外,我也坐不住,您坐您坐。”
这位身家不菲的大老板说着话竟走到末位,坐在儿子边上时又朝汪橙江野点了点头。
“这也不合礼数啊。”江玉堂说。
穆小乙又回了两句客气话,等众人坐好了说:“既然来这里了,容我尽尽地主之谊。”
随着他话音刚落,进来两名服务员,穿着旗袍、开叉到大腿的高挑漂亮小姐姐。一人手里端着一个托盘,托盘上摆放着盛满了酒的分酒器,没有酒瓶,不知是什么酒。
穆瓜闻到酒香,惊讶地叫了一声:“哇!”很快被父亲的眼神制止住,他憋着话没敢说。
自打两个小姐姐进来,汪橙的目光便跟着人家走,分酒时他也目不转睛地看着。
他其实是在看酒,那酒淡黄色,像勾了薄薄的芡一样,倒起来拔丝,给人一种非常厚重的感觉。
顷刻间,房间里酒香弥漫,没有半点辛辣,回味甘甜。
江玉堂师兄弟三个都是酒虫,外带周阔海,不由瞪直了眼。
从小姐姐们进来,江野就发现汪橙不错眼珠地瞅着人家,还两个换着瞅,一双眼睛不够他忙活的。江野白了他一眼又一眼,汪橙根本没留意。
江野勾出来那枚碧绿的半月形吊坠,用手捏着玩儿。
“汪橙?”他轻叫一声。
汪橙偏头看他,他说:“你瞧我脸绿吗?”
灯光折射出浅浅的绿色,全打在江野脸上。汪橙还不知所以地回了句:“挺绿的。”
李逸臣低头忍不住一阵笑。
“各位都是行家,这酒还行吧?”穆小乙端起了酒。
“好东西,好东西!”高大柱连夸了两句好,“闻起来就知道是好酒。”
一众人举起酒杯,穆小乙说:“酒是好酒,就是后劲大,咱们只碰一杯,余下的各凭所能,能喝多少就喝多少,不强求、但管够。”
高大柱忙捧着:“穆老板慷慨!”
“按说碰杯前得周老先生说两句,奈何我就这一杯的量。”穆小乙笑了笑,问道:“老先生,我能说两句吗?”
周阔海知道他有话说,伸伸手道:“穆老板别这么见外。”
“那好。”穆小乙举酒站了起来,一阵椅子声响,众人都忙起身。
“我量浅不恭敬,把话都说在这一杯酒里。”穆小乙身上带着儒商的气质,他缓缓说:“今天既是周门弟子团圆,我先祝周老先生艺术永葆、传人济济,再祝咱河州市剧团硕果累累、再创辉煌。最后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