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如她所愿,我并没生气,只是,我在听到顾柏川名字的时候,忍不住觉得难过,眉头也不自觉拧起来……我猜,我今天就会知道年级里关于顾柏川的传言究竟是怎么一回事,万事通小姐,我请你千万口下留情,别说出什么真的会让我悲愤的事情。
“他好像和纪从云在一起了。”
我“嚯”地一下从椅子上站起,动静之大,差点掀翻我的桌子。
万事通小姐被我吓得往后缩去,眨巴着眼睛看向我,连带着被动静吸引过来的还有楼道里巡逻的老师,她探头进来,斥责道:“黎海生,你要是不想自习就出去,不要影响别人自习。”
我缓慢地转过头去,看向门口那个老师,张了张嘴巴,甚至不知道自己到底说了什么,我好像是说了一句“谢谢”,然后真的疯了一样从教室最后一排踉踉跄跄跑出教室,跑下楼梯,直到跑到教学楼外面。
我大口往胸腔里吸气,以此来缓解胸口的不适。
我望着四周漆黑的校园,又抬起头来望向四层教学楼亮起灯光的窗户,难以置信刚才听到了什么,顾柏川和纪从云在一起了?
他怎么能,他怎么敢!
我最信任的两个人,怎么会如此背叛我。
我宁愿相信万事通小姐这次出了错,也不愿意相信顾柏川会和纪从云在一起,可是我无法在脑海中停止回忆:我想起顾柏川曾经越过我,将奶茶递给纪从云的手……那双可以肆意摆布我情绪的手!他会不会用这双手牵起纪从云,拥抱她……就像是曾经和我做过的。
我无法自持,在当天晚上不顾老师的阻拦,直接闯进顾柏川的教室,我扥着他的衣领将他往外面拉,而这份吵闹显然吸引了楼道里其他学生的注意,没到几秒,我听见楼道里响起那道嘹亮的女声:“黎海生,你要做什么!”
我不理会她,也没有拒绝她跟着我们一路追过来。
正好。我想。
我捏紧拳头,紧盯着顾柏川,路灯的光从他的头顶打下来,映着他英俊却冷漠的脸庞,我看着他,想要从他脸上看出任何疑惑或者茫然,但凡有这些情绪存在,都能够说明事情没有我想象中的那么糟糕。
可是,顾柏川只是面无表情地看着我,发问:“有什么事非要晚自习把我拽出来,你直说吧。”
我为他的坦然感到愤怒,拼劲最后一丝力气,发问:“你和纪从云……”
“我们在一起了。”他说。
这样一句话毁掉我所有幻想,我无法克制住自己,挥起拳头砸在顾柏川的脸上:“你丫真他妈混蛋!你明明不喜欢她,你……你他妈这是在骗她,我可以跟你分手,你不需要这么刺激我!我黎海生也没有那么拿得起放不下!你他妈以为自己是谁!你值得我一直缠着你吗!”
我下手没有丝毫留情,顾柏川没有还手,他任由我骑在他身上,一拳一拳砸下去。
我想,我真应该给这个混蛋狠狠揍上一顿,可是,我的眼泪从眼眶里滚落,抽泣让我的肺部急速缺氧,我的手腕没有力气,砸在他身上不痛不痒。
纪从云连忙将我从地上拉起来:“海生,是我提的,是我提的。”她也在哭,捏着我手腕的力气很大,像是抓住唯一的那块浮木。
“为什么?”我不可思议看向她,“为什么,纪从云!你明明知道我和他……”
“我知道,我知道,对不起海生。”
我头一回见纪从云哭得这样厉害。
她在小学被同学排挤的时候没有哭,被杨辰欺负的时候没有哭,被人指着鼻子骂妈妈的时候也没有哭……但是她今天哭得这样厉害,上气不接下气,好像下一秒就会昏厥过去一样。
我被她吓傻了,呆呆地看向她:“你就这么喜欢他吗?”
纪从云没有点头,也没有摇头,她只是不停地在和我说对不起,她说,千错万错都是他们俩的错,让我今后不要再念他们两个不称职的朋友,努力过好自己的日子,不要再为了他们俩打架、发疯。
“我他妈才不是为了你们俩,我就是自己乐意打架、逃课,不行吗!”我怒道,将手从纪从云手里抽开。
我抬眼看向顾柏川,从刚才纪从云跟我说话开始,他都一直站在旁边没有动,一双漆黑的眼睛看向我,里面所含的复杂情绪我看不懂……直到今天,我才发现我从来没有看透过顾柏川。
我自以为跟他一同长大,自以为我们之间只有一墙之隔,可我忘了,有时候就是这么一墙之隔足以是两个世界。
他仍旧是住在高塔里的王子,习惯性俯视脚下芸芸众生。
顾柏川懂得太多,成熟得太早,而我……
“我看错你了,我以为你跟我一样,想要的是‘一辈子’。”我说,末了,又自嘲地露出一个笑容,“我知道你也可以喜欢女生,那既然你答应了纪从云,你就该好好待她,是吧?”
我看着顾柏川在我面前缓缓点头,心脏跟随着一起沉了下去。
“黎海生,选择你自己真正想要的未来。”顾柏川勾起嘴角,难得露出一抹温和的笑容,轻声道,“没有人值得让你在十七岁的时候丢掉属于自己的一生,我知道的,没有我,你可以做得更好。”
第74章 151-154
一切都恢复正常。
学校里关于我和顾柏川的流言消失了,周围同学过分关注我的有色眼光也消失了;班主任望向我眼神中的担忧不见了,而陈敏也没有再提到过任何关于我不同寻常的性取向。
我的日子在家与学校之间两点一线,没有逃课、没有打架更没有和老师作对,我就像是班里最普通、最不惹眼的学生一样,听课、学习,然后按照课表上的安排跟随校队训练。
我现在是校队的队长,带着我们队一路从六十四所学校的淘汰赛打到半决赛,这样的成绩已经足够突出,无论我在一个月之后的比赛中打出什么样的成绩,都已经足够申请国内不少知名大学的特长生名额。
陈敏脸上多了很多笑意,每天晚上回家变着花样给我做饭吃,按照她的话说,自己的儿子眼看着就要到十八岁,总算是成熟了、长大了,分得清主次,也终于知道上进了。
我沉默以对。
这样平静的生活曾经是我所渴望的,但前提是有顾柏川陪在我身边。有他在前面走,我在后面追,最后我们一起到达他想要到达的远方,这是漫长岁月中最令我珍视的东西,而如今的平静美好只是假象,我白天发呆会想他,在楼道里路过就会下意识搜寻他,甚至于晚上整夜整夜的做梦。
梦不全然是坏的,我梦见了许多小时候发生的事情,梦见他的笑脸,他的拥抱和他的吻,直到闹钟响起的一刻,所有的泡沫都被戳破,只有我一个人躺在床上,听隔壁邻居家的婴儿哭闹起来。
我觉得自己就像是一层可怜可悲的碳酸岩,经历过暴雨的洗礼而变得摧枯拉朽,外表还算坚挺,而内里早已溶解,随时具有地面塌陷的危险。
我不知道在这样的日子里,我还能不能够有充足的养分支撑一株仙人球的生长,即使它需要的只是一点点……
即便北京的秋天是很短暂的,它仍如约而至。
距离高考的日子越来越近,我可以明显感觉到班级中气氛的变化,原先那些喜欢在教室后方闹腾的男生越来越少从座位上起身,而那些喜欢结伴上厕所的女生也在走廊里独来独往,时常步履匆匆。
而对我来说,即便我维持了努力学习的表面行为,成绩仍旧没有任何提升,班主任对我的评价已经由“但凡你知道学习,你那么聪明的脑袋怎么可能考出这点分数”,沦为一声叹息。
他可能在想,黎海生这个孩子终究还是四肢发达头脑简单,学习,是一件太为难他的事情。
而真正的理由我自己最清楚,我无法将心思放在学习上,我闭上眼睛,就会看到顾柏川,而我睁开眼睛,就开始从四周仔细搜寻他的声音……我为这样的自己感到不值得,同样也感到悲哀。
习惯是一件多么可怕的东西,当我习惯了追逐他,就丧失了自我辨析方向的能力,顾柏川总是很对,但在这件事情上他错得离谱,我离了他,并不能让我变得更好。
我乐意这样的行为继续持续下去,我过得越不堪,他内心的负罪感就会越大,说不准……说不准有一天,他就会回来找我。
我就是这样卑微地祈求着。
直到……
十月中旬,年级学生自发组织高考前的最后一次放松,借此来祭奠高三没有秋游的日子。
所有参与的人员大概有二、三十人,我和顾柏川、纪从云都在其列——这件事情说来并非我有意的,若我知道他们两个会一起参加,大概并不会凑上去碍眼,只是万事通小姐自从之前目睹我在晚自习闹的那一出之后,以为她说了什么刺激我的话(实际上也是),因此心怀愧疚,并在之后上学的日子里屡次主动同我聊天,想要树立起一副知心好“兄弟”的形象。
那会我刚好处于刚被分手的痛苦中,接纳一个女孩子跟我谈心并不是难事,最重要的是,万事通小姐告诉我说,她早就猜到了我的性取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