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然我怎么配得上我的外号呢。”她神神秘秘趴在我耳边,“你放心,这件事我不会跟别人讲,你可以把它当作我们之间的小秘密。”
人和人之间,一旦有了“秘密”,他们就会自然而然被绑到一起,所以,我理所当然成了万事通小姐的朋友。
万事通小姐喜欢各种各样的集体活动,无论是年级里组织的知识竞赛,还是最没有教育意义的远足旅行,她总是冲在前面最先报名。
我戏称她对集体活动的审美价值真是上到“阳春白雪”,下到“下里巴人”,实在是不挑剔。
这次的远足,发起者是顾柏川班上的人,本来参与者也大多是他们班上的学生,但万事通小姐硬生生凭着自己的“人脉”和热情,将我与她两个人的名字填写在参与表上,而她在做这些的时候完全没有询问过我的意见,因此,当我发现的时候也已经晚了。
“求你了,一起去吧!我看过报名表,上面没有顾柏川的名字哦。”她嘟着嘴巴,央求我。
其实,我并没有跟她细说过我和顾柏川的关系,只是,万事通小姐在人情世故方面实在天赋异禀,仅凭那天晚自习的片言只语就猜测了个大概,我无奈也只由得她去了。
至于顾柏川,我不知道他和纪从云为什么会出现在最终的大巴车上。
万事通小姐自动将顾柏川脑补成了移情别恋的渣男,在大巴车上和他打了个照面就垮起脸来,伸手将我从人群中精准拽出,然后趾高气昂带着我往大巴车后面的座位走去。
旁边的男生不清楚情况,只看见我们俩关系亲密,便发出“嗤嗤”的怪笑。
我无奈,万事通小姐置若罔闻,依旧顶着那些男生的目光跟我落座在后排。
她往我的耳朵里塞了一只耳机,里头放着的音乐跟她本人的性格却不大一样,是不知道哪个国家的民间小调,悠扬的风笛和舒缓的人声,为我烦乱的心思带来一些慰藉。
大巴车开动,我望着窗外,看来来往往的行人和车辆,而那天的天气有些阴沉,太阳似有似无,从高楼的缝隙中泄露出一点点暗淡的光亮,混沌的云层聚集于天上,仿佛将整座北京城笼罩在里面。
也许是要下雨了。
我想,要真是下雨可大事不妙,毕竟我们要去的地方在远郊,北部的山间,据说目的是想让我们亲近自然,在高考前夕最后放松一次。
“不会下雨,我看了天气预报,上面写的是多云。”发起者信誓旦旦在大巴车里吊嗓门。
我对“雨”可没有什么好印象,因此,在听到他说话的时候就用手撑住另外一只耳朵,靠在窗户边闭上眼睛睡了过去。
这个世界上没能预料到的事情太多,天气预报并不一定准,又也许是因为他看的是市区而非远郊,总之,当天下午的时候下起了雨。
最开始只是绵绵细雨,我们这群城市里的孩子谁都没有当回事,带队的导游面露难色,劝我们在半山腰多歇一会,观察一下雨势,等它停了再走。
“这么点雨,没关系吧?”有男生伸手接了点雨水,不赞同道,“我们都带了雨衣,没问题的。”
“是啊,就这么点雨落在头顶上都没感觉。”另一个人附和道。
导游是当地农家乐的一个村民,操着听不懂的方言反驳道:“你们这群城市里出来的小崽子哟,哪里知道山里头下雨的厉害,听我一句劝,在这里等一会,等雨停了再走行不行?”
纪从云站出来打圆场:“算了各位,我们在这里多歇一会也挺好,照顾一下女生嘛,我们体力没有你们那么好。”
刚才说话的两个男生没再说什么,导游连忙点头称是,就准备带着我们再在半山腰这处小亭子多歇一会。
这里并不算人烟稀少的山区,平时的游客也不少,但是过了十一就是淡季,据导游所说,今天这里总共也没接待到几波客人。
我对他们的争执并不感兴趣,我早先就说过,无论是在什么样的情况下,我都练就了一身在人群中寻找顾柏川的本领。这个本领在如今的局面下显得有些尴尬,因为我还是控制不住眼神总是会往他身上瞟。
顾柏川正坐在远离人群的石凳上,石凳在枝叶茂密的阔叶树下,由于长时间的磨损而显得破旧,顾柏川跟我们一样,也走了一天的山路,但是他的鞋子上几乎没有沾到什么泥土,黑色运动裤的裤腿上也干干净净,一双长腿交叠,靠在树上闭目养神。
说来也是奇怪,他分明向我承认了他与纪从云在一起的事实,他们俩在一起相处的时候却鲜少会有亲密的互动,甚至相比起我们三个曾经最要好的时候,他和纪从云更是显得疏离了一些,这让我觉得很奇怪。
正好趁着万事通小姐跟她的小姐妹聊得兴高采烈,我拖着腮帮子,肆无忌惮打量着顾柏川。
第75章 154-156
就在这个时候,顾柏川忽然睁开眼,我毫无准备和他对上眼神,愣怔地看着他转身从背包里拿出了点什么,随后从石凳上起身,面对着我走过来。
我已经好久都没有同他说过话,眼看着他一步一步走来,喉头犹如噎了一口馒头,半句话都说不出。
顾柏川将手里的东西塞到我这里,道:“雨衣。”
雨衣?
没有拆过包装的塑料袋里,静静叠放着一件深蓝色的雨衣,并不是那种一次性的薄款,相反,它有些重量。
“你背了两件上山?”我问。
他没有回答我的问题,而是背着手立在我面前,目光中带着点无奈:“我一猜就知道有些人从不会做这些准备。”他说完,转身准备离开,而我也没有喊停。
我沉默地看着手里的雨衣,很难描述自己的心情——顾柏川说得对,我确实没有带任何雨具,甚至在出发之前都没有看天气预报,那是因为我并没有这样的习惯。
我总是习惯跟着顾柏川,而他总是考虑得很周全。
我再次感叹习惯真是一种可怕的东西,依赖也成了有惯性的东西,不光是对我如此,对他也同样……他在收拾背包的时候想必也在想我。
可是,我们明明相互牵挂,为什么走到了如今这步,我想不明白。
雨水并没有轻易停下,它保持着毛毛雨的程度下了半个小时,一些缺乏耐性的男生坐不住了,他们跟导游说:“如果刚才就走,我们现在都已经下山去了!要是这雨一直不停,难不成我们还要在这里过夜吗?”
“就是啊,拖得太晚就没法回市区,你这么做是不是还想赚我们一笔住宿费?”另一个男生言语刻薄,将话题引到了钱的问题上。
那导游是个三十多岁的男人,他被小他一辈的年轻学生这样说,脸面上挂不住,辩解道:“你们这帮崽子,我都说了是为了观察雨势!谁稀罕挣你们学生那点钱哟,少在这里血口喷人。”
“那你看这个雨势怎么样?到底能不能走!”
“走,走,走!”那导游咬着牙说了三遍,“那到时候出了事情可别怪到我头上来!”
“能有什么事,嘁。”出头的两个男生小声嘀咕了两句,碍于导游已经同意了他们的诉求,便不再多说什么。
我望着远处灰蒙蒙的天空,心里是不太愿意冒雨前行的,或许是因为小时候面对暴雨的印象太过深刻,至今我仍对雨雪天感到不快……算了,这么点雨甚至称不上是雨,大概是我多虑了。
就这样,我们一行人再次从半山腰启程,沿着山路下行。
这次,我和顾柏川以及纪从云走到了一起去——这并不是我故意的,而是收了顾柏川的雨衣,我没有道理再到处躲着他,再者说来,下雨天确实也对我产生了一些影响,走在他身边能让我觉得更舒服些。
我们三个在队伍末端,而前方的学生由于刚才的耽搁多少有些着急,于是,一条队伍被拉得老长,一节一节,加上树木的遮掩,从队伍末端并不能看到前面。
就这样走了约莫十分钟,前方的学生速度忽然减缓。
我们三个也跟着停下来,纪从云扬起嗓门问前面的人发生了什么事。
前面的学生在一阵骚动之后,总算将领队导游的话传过来:前面有一棵大树倒了,横在路中间,过不去,因此要换一条小径。
这山平时游客就不多,客道本来就疏于管理,以至于那么大一棵树倒下来,竟然没有被第一时间发现。
然而,客道已经是最好走的路,倘若是换成小径……
茂密的植被遮掩下,哪怕两个人只间隔五米远都不一定能够看到对方,再加上小径崎岖,走起来七扭八绕,对于一群市区里的学生来说,这样的下山路无疑是一种挑战。
我可以感觉到,前方的队伍行进速度明显慢了下来,而且气氛相较于刚才更为凝重,说话的人少了,大家都得仔细才能看见路。
雨大了起来,在积雨云的笼罩下,山间成了夜晚,我不得已放下和顾柏川的过节,跟他商量两个人轮流打开手机的手电筒,以此来节约电量。
尽管纪从云表示不需要我们的特殊照顾,我和顾柏川仍旧非常默契地走成了一前一后,让纪从云走在中间,以此来确保她的安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