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奚瑶的话,看上去是在谈条件,阴差阳错的,却也给了他一条“逃生”之路。
让他得以从尚狄离开,从白礼生身边离开。
“你要怎么做?”
“我需要你之前跟星辉打官司的书面材料以及法院判决书,对方既然编料咬死了你有金主,我们只能拿出强有力的证据证明那些黑料纯属无稽之谈。舆论战,无非就是下水军抢占话语权,这活儿我熟。”
挂了赵奚瑶电话,魏之宁又去翻来电记录,有好几个白礼生的未接,同一时间扎堆打来的,料想是刚结束工作就看到了热搜。
可此时此刻,他整理不出任何思绪要跟对方说什么,好像什么都想说,却又什么都说不得。
他最近时常会在脑海中预设,如果同样的事情换作黎子清,甚至换作是舒沅,他们会如何应对。
旋即又自欺欺人地安慰自己,可能他们也会选择逃避。
然而这个命题一开始就是假的,如果换作黎子清或是舒沅,白岑未必就会逼迫儿子跟对方分手。
归根结底,是他这个人不行,跟旁的任何因素,都没有必然关系。
内心复杂的抵触情绪并未来得及传达到四肢,指头凭借肌肉记忆先一步回拨了过去,等他反应过来,电话已经接通了。
“宁宁,热搜的事——”
魏之宁截断他的话,“热搜的事,我可以搞定,你不用担心。”
白礼生沉默片刻,低声道:“那我能担心担心你吗?”
魏之宁心口有一处地方突然凹陷下去,他发现白礼生这个人,简直就是无懈可击。
“担心我什么?”
“你最近好像有心事,能告诉我到底怎么了吗?”
到底怎么了?
能说吗?
冒着让白家父子决裂的风险,就为了他这样一个人?
他承认自己骨子里的怯懦和自卑,因为过往的生活并没有给予他足够的底气。
记不清是几岁的时候,好像还在上小学,某天放学后的他书包里藏着一盒教导主任塞的奶味饮料,兴冲冲地往家里赶。
这种饮料他曾在隔壁家小孩手里见过,当时三岁半的田田被他细瘦的臂膀抱着,伸直了小手要去够对方手里的东西。
邻居小孩三下五除二喝完,空盒子捏扁丢到魏之宁脚边,闪身进屋后,露出半个脑袋朝兄妹俩做了个恶劣的鬼脸。
“喏,给你们留了点,想喝就捡起来舔吧,呸,俩穷鬼。”
那时候魏胜男确实很穷,一个单亲妈妈带俩孩子,拿着初中文凭只能换来微薄的工资,最苦的时候,家里半年多不见一点荤腥,更遑论零食饮料这种“奢侈品”。
他抱着书包一路小心翼翼地跑回了家,想给年幼的妹妹一个惊喜,楼梯上到最后一个台阶,就听见妹妹扯着嗓子在屋子里嚎啕大哭。
“……田田不哭,不哭,都是妈不好。”
魏胜男哽咽的声音随即传了出来,透着无尽的辛酸与痛苦:“……妈对不起你,妈很后悔,要是……要是没养你哥就好了,你爸就不会抛弃我们母子俩,我们也不会,过得像现在这么苦……”
母女俩一高一低的哭声断断续续,等了几分钟,魏胜男擤了下鼻子,拍着女儿的背柔声哄道:“乖……不哭了,妈给你买了好东西,你一直想吃的火腿肠,趁你哥还没放学……”
屋里椅子挪动,传出摩擦地面的刺耳声响。
魏之宁扭头就跑了。
他头也不回地卯足了劲一口气跑到护城河边,望着波光粼粼的河面,掏出那盒饮料几口喝完后,将空盒子捏扁,狠狠地朝河面掷了出去。
孤零零的纸盒子像一叶浮萍,被湍急的河水晃晃悠悠地推着,随波荡去了远方。
原来即便生活在同一屋檐下,他跟魏央还是不同的。
魏央有妈妈,他没有。
“我没事。”魏之宁哑着声音说:“真没事。”
白礼生顿了顿,再开口像是控制不住情绪般的,语气带着几分严厉:“热搜的事,你说自己可以解决,莫非又要去找陈德林?”
魏之宁胸口一窒,顿觉呼吸不畅,缓了缓,同样带着几分执拗道:“是又怎么样?他亏欠了我那么多,难道不应该补偿我吗?”
“他那样的人,你为什么一定要跟他掺和在一起?”白礼生声音裹着愠怒,情绪少有的急躁:“你用了他的关系,以后等他出了事,难免要被牵连进去。”
“你放心。”魏之宁慢慢地说:“最希望他出事的人,是我。”
“魏之宁——”
“白礼生,你不要总是摆出一副高高在上的姿态来教育我!”
魏之宁陡然抬高声调再次打断白礼生的话,天知道此刻的他浑身都在剧烈颤抖:“我是成年人,知道自己在做什么。”
作者有话说:
IP在同一网段并不能说明什么,赵奚瑶在唬人,请勿较真~
第118章 险境
《金主传闻系谣言?出道五年经历坎坷,细数老东家星辉不做人的十大罪状!》
赵奚瑶的办事效率果然不容小觑,翌日清晨,魏之宁金主传闻的辟谣声明新鲜出炉,在各大社交平台抢占热搜首位,草台班子星辉娱乐与旗下艺人的合同纠纷案败诉的事,顺理成章被拉出来反复鞭尸。
随后,几位名不见经传的十八线小艺人跳出来站队,纷纷说自己跟魏之宁同病相怜,发微博声泪俱下地控诉曾经如何被星辉坑害。
粉丝数过千万的知名普法大V也出来联动,就星辉娱乐的吃人合同事件开展了线上普法讲座,这么一套组合拳打下来,酷爱让子弹飞一会儿的网民们津津有味地吃起了反转瓜。
“一看就是赵奚瑶的手笔。”李裴然在电话里无比肯定地说:“类似这种明显的编料造谣,回应越慢越被动,而且剧播期间,必须快速辟谣,将负面影响及时扼杀。”
白礼生眼神复杂:“赵奚瑶会那么好心帮他?”
“那个女人……”李裴然轻哼一声:“可从来不做亏本买卖。倒是魏之宁,小邓就算再不中用,身后也还有个尚狄,他这回可是直接跳过自家公司去找赵奚瑶帮忙,是真把我们当外人了?”
白礼生淡淡道:“马后炮的话就不用说了。”
李裴然:“……”
“你不是跟赵奚瑶不对付吗?她背着你挖墙脚你也能忍?”
“……”
“听说她还抢了你男朋友?”
“……我的大少爷,我知道你很生气,拿我开涮就没必要了吧。”
李裴然无可奈何:“他要是铁了心想离开尚狄,我怎么拦?拿合同压他?星辉这事刚被顶在杠头上,到时候他跟赵奚瑶再联手散布些言论,尚狄是个体面的大公司,没必要为了这事惹一身腥。”
“他要离开尚狄我没意见。”白礼生沉声道:“跟着赵奚瑶不行。”
李裴然大为惊诧:“为什么?赵奚瑶跟你没仇吧?”
为什么?因为赵奚瑶所属的寰球娱乐,持股超40%的那位大股东名叫高丽萍,在所谓的B市上流圈层里,她还有个耳熟能详的称呼叫高三妹。
高家的第三个女儿,高老太爷的掌上明珠,而她的另一层身份,是陈德林的老婆。
白礼生猜不透魏之宁到底是无知无畏,还是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
无论哪种,都足够让他心惊肉跳。
这只驯不熟的小狐狸,善于在他面前扮无辜装乖,可倘若对方仅仅在自己眼皮子底下胡来,白礼生的容忍度还是极高的;但对方偏不,明明是只笨狐狸,却偏要丢下这个山头对他百依百顺的万兽之王,去遥远又陌生的荒野里闯荡。
“无论如何,你帮我把他留在尚狄。”
纤尘不染的木质地板上东倒西歪地散落着几只空掉的易拉罐,盘腿靠着沙发席地而坐的谢璟打了个响亮的酒嗝,粗鲁地推了一把身旁醉倒在茶几上的魏之宁,嚷嚷道:“你怎么回事,说好的陪我看鬼片,不带这么耍赖的啊。”
魏之宁被推得胳膊从茶几边缘掉下来,睁着水汪汪的醉眼从臂弯间抬起头,两边脸颊透着不正常的潮红。
他对谢璟的话置若罔闻,晃了晃脑袋,缓过神后单手扶着沙发垫作势要站起来,嘴上还在低声嗫喏着什么。
谢璟凑近了一听。
“我要回家了……”
“……”
谢璟没好气地朝天翻了个白眼:“我去,怎么又是这德行,动不动就喝到一半吵着要回家,谁惯得你这脾气,我真服了。”
话虽这么说,他还是撑着地板利落起身,走过去抓住对方一边的胳膊,接茬吐槽:“你说说你啊,上回蹭了人小半瓶儿威士忌还能走直线,这回两瓶啤酒给你干趴下了,你这酒量到底是行还是不行啊?”
魏之宁被他扶着半边身子,一时间仿佛化身复读机,只会重复一句词:“我要回家了……”
谢璟:“……”
他闭上嘴,决心不继续在醉鬼身上浪费口舌,喝醉了的人身体滑不留手又软得跟猫似的,好像连体温都比平时高了许多。
两个人前胸贴后背地来回这么蹭了几下,直蹭得谢璟心猿意马浑身酥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