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跟鞋踱在地板上的沉闷声音再次响起,黑色貂绒大衣的下摆映入眼帘,一股巨大的力道突然狠狠地扯住魏之宁后脑勺的头发,强迫他抬起头与面前的女人对视。
近在咫尺的这张布满怨恨的脸,比过耳的风还要阴冷:“为什么不敢看我,和你妈一样心虚吗?”
魏之宁忍着头皮炸开一片的生疼,露出乖觉顺从的表情,只是声音被高烧灼得沙哑无比:“阿姨,你误会了,我没什么可心虚的。”
高丽萍俯下身,恶狠狠地盯着他的眼睛:“瞧瞧,这副楚楚可怜的样子,跟那个贱人更是如出一辙。”
魏之宁轻不可见地皱了皱眉,缓缓道:“阿姨,你出身高贵,我们这些穷苦百姓,在你眼中不是贱命就是贱人。那陈德林呢,他在你心里又算什么?”
高丽萍陡然浮现出异常复杂的神色,片刻后,她刷地直起腰,眼底盛着一览无余的倨傲和愤怒:“你算什么东西!也配来质问我?”
“对不起,我没有质问,只是好奇。”魏之宁诚恳道歉:“不过,确实是晚辈逾越了。”
高丽萍的目光沿着魏之宁肖似其母的眉眼鼻唇一路逡巡下来,突然问:“你今年多大了?”
魏之宁愣了愣,如实回答:“22。”
她的眼神缓缓上移,越过魏之宁的头顶也不知落在了何处,气若游丝地发出一句梦呓般的话语:“连你都长这么大了……”
“你说可笑不可笑?”她咧开嘴,做出一个介于笑和哭之间的怪异表情,“宁文文的儿子活着,我的儿子却死了……”
“老板。”先前领头的那人突然开腔,说了句意味不明的话:“他来了。”
高丽萍俯视着魏之宁的眼睛,扯了扯嘴角,用一种机械又冷漠的语调说:“知道了。”
咚咚咚——
她话音才刚落地,一阵激烈的拍门声在阒寂的深夜里爆发出震耳欲聋的效果。
“放他进来。”
大门口守着的人得令,走过去扭开房门,一阵凌乱的脚步声伴随着陈德林紧张又急躁的声音狂奔而来:“丽萍!你干什么!你快放开他!”
“放开他?”高丽萍发出一声毛骨悚然的冷笑,盯着被下属拦在半路的陈德林,慢悠悠地从腰间拔出一柄军用短刀。
魏之宁只听见一道利刃出鞘的锐响,贴着鬓边震得他耳膜轰鸣。
挟着高丽萍的讥笑:“那你告诉我,他是谁啊?”
“丽萍!”陈德林目眦尽裂,朝她奋力伸出手,徒劳在空气中抓握一番,表情是难得一见的紧张和焦急:“你、你快放下刀,不要冲动。”
“陈德林!你还有没有良心!”高丽萍突然歇斯底里地朝陈德林大喊出声:“我儿子死了,凭什么她儿子还能活着!宁文文呢?宁文文!你出来!”
她仰头环视一圈,朝着虚空癫狂嘶吼:“是不是你,是不是你把我儿子的命索走了!”
下一刻,刀尖直冲魏之宁的脖子而去:“那我把你儿子的命还给你好不好?”
“高丽萍!”陈德林心惊胆战地看着她状似疯癫地挥舞着那把短刀,拼命想要扑过去,却无奈双拳难敌四手。
“丽萍。”突然,他朝向高丽萍的方向,扑通一声直挺挺地跪下来,低声下气地哀求道:“丽萍,算我求你,求求你放过他。长山的死我也很难过,但那确实是个意外——”
“你难过个屁!”高丽萍又把刀尖转向陈德林,声调陡然尖利:“长山是我十月怀胎生下来的,是我爸我妈我家里人含辛茹苦养大的,那时候你陈德林在干什么?你在背着我,跟外面的女人生孩子!”
话音一落,她的情绪好似被逼到了临界点,转身冲到魏之宁身旁。
陈德林撕心裂肺却无济于事的叫喊紧随其后破空而来:“高丽萍!你快住手!”
钻心的剧痛自手腕处迅速扩散开来,魏之宁疼得眼前一黑,咬紧了牙关才没有痛呼出声,视线模糊又清晰,那把沾血的军刀刀刃上翻,赫然就横在他面前。
“我只恨自己疯得太晚。”高丽萍狠戾道:“否则,他二十几年前就该死了。”
“不……不……是我的错,都是我的错。”陈德林痛心疾首地委顿在地,伸出巴掌悔恨无比地连甩了自己几个耳光,“……你把我的命拿去,你拿我的命去抵长山的命吧……”
许是鲜少见到陈德林这副模样,原本擒着他的那几人手上的力道有所松懈,一个不留神,竟被他借机挣脱,跳起来就冲向了高丽萍。
电火光石间,陈德林已经逼近了妻子,第一反应就是劈手去夺她手里的短刀,然而自小在军区大院长大的高丽萍,力气跟反应速度自然不是盖的,陈德林一下没得逞,也不气馁,干脆双手并用地牢牢攥住了她握刀的手腕。
陈氏夫妇就这样毫无形象地撕扯在一起,下属们都在旁迟疑,高丽萍没发话,谁也不敢轻易上前。
推搡中,高丽萍一个错身,抬脚踹在丈夫胯下的要害之处。
陈德林猝不及防被剧痛击中,哀嚎一声,仰面倒地,可紧攥妻子手腕的力道却未有丝毫松动。
高丽萍就这样被他向下的动作带到,身体不受控地跟着朝前扑下去。
噗,一道异常清晰的刀尖入肉之声后,一切动静戛然而止。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短暂的寂静后,震耳欲聋的尖叫声刺破凝滞的空气,惊惧瞬间爬满了高丽萍褪去血色的脸,她像变了个人似的,整个人脱力朝后栽倒,一屁股跌坐在地,浑身抖如筛糠地爬离了被短刀插进心口的陈德林。
这一幕荒诞而又惊悚的变故把魏之宁从失血过多加之高烧不退的混沌意识中拉扯回来,他好似慢半拍地缓缓低下头,看向仰面躺倒在自己身旁的陈德林。
目光所及之处,短刀的刀身一个整没入了他的胸口,深红色的血液像一柱小型泉眼,正沿着刀柄处喷涌流出。
高丽萍打着颤儿的声音几乎不成调子:“快!快叫救护车,快点!”
“老板,我们不能叫救护车。”下属异常冷漠地劝阻:“万一他死了,你会——”
“他死不了!”高丽萍情绪激动地打断他的话,发了疯似地冲下属嘶声怒吼:“叫救护车!我让你叫救护车!快叫救护车啊!”
悠扬的钢琴独奏曲飘荡在餐厅上空,侍应生走过来摆上一道摆盘精致色泽诱人的碳烤布列塔尼蓝龙虾,收起餐盘微微欠了欠身,接着又拿起旁边放置的醒酒器,躬身往客人面前的杯子里添酒。
“不用了。”白礼生放下仍未接通的手机,朝侍应生摆了摆手。
舒沅的表情浮现出细微的变化,盯着他眉心聚满忧烦的脸,小心翼翼地问:“怎么?还是打不通?”
白礼生有些烦躁地撸了把前额的头发,看见舒沅把自己的手机解了锁递过来。
“要不然你用我的打下试试,会不会你俩吵架,他一生气就把你的号码给拉黑了。”
白礼生刚想说不至于,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绷着一张俊脸伸手接过了舒沅的手机。
径直点进拨号界面,按下烂熟于心的那串号码,然后盯着拨号界面,等待的时间连一秒都是煎熬,随后收到的回应,依旧是无法接通。
白礼生一时间不知道该喜还是该忧,喜的是小男友并没有拉黑他的号码,忧的是这么长时间都联系不上,心慌的感觉愈加强烈。
舒沅则有些尴尬,方才脑子一热冒出来的想法,现在想想,搞得好像他在挑拨离间一样。
此时的他已经深刻地认识到,今晚单独约白礼生出来吃饭简直是一件烂透了的馊主意。整个过程不仅一点都不罗曼蒂克,还在一直不停地往他心上插刀子,更显得自己是个特别喜欢死缠烂打的人。
天知道,他这辈子所有的勇气和脸面都用在了追求白礼生这件事上,且截至目前,丢人丢面儿一败涂地。
舒沅懊恼地长叹一口气,对白礼生说:“白老师,你要是真有事的话,我们走吧。”
白礼生好像就在等他这句话似的,毫不犹豫地点了点头,“行,走吧。”
两人一起乘大厦的观光电梯往下,密闭的空间里,白礼生沉默不语,还没从刚刚的尴尬中走出来的舒沅开始有些不自在起来,于是主动把话题往魏之宁身上引:“白老师,实在不行,你就去他家里看看吧,会不会人睡着了忘给手机充电了?我觉得,他这几天因为热搜那事,也不大可能出门的。”
他话音刚落,白礼生的手机突然嗡嗡震动起来。
第121章 冲突
屏幕上显示着白夫人的来电,白礼生眉宇间闪过一丝诧异,接起了电话:“喂,妈?”
白夫人语气有些急:“儿子,你爸在剧组出了点事,说是从两米多高的架子上踩空摔下去了,刚被送去医院。妈这几天又不在B市,打电话问他他非说没事,也不知道是不是糊弄我。”
白礼生连忙接过话:“在哪家医院?”
“就他们剧组附近那家,”白夫人报了个地址后,好像明显宽下心来,语调慢慢放缓:“你说你爸啊,多大岁数了,还当自己是小年轻吗,学人家爬上爬下的,一点都不让人省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