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吗?还有这一出?”刘总意有所指说,“性子够烈啊。”
“烈什么?”旁边有人醉醺醺说,“就是给他脸了哈哈哈,再烈也不就是出来卖的,出来卖还拿什么乔。”
丛暮嘴唇哆嗦,脸色煞白,转身就走。
“站住!”贾向峰大声说,“谁让你走的?!”
丛暮昂着头,死死地盯着他。
“贾总……”
“小景!你别说话!”贾向峰站起来,桌子跟前的少爷自动分开,给他留出一条路来,但是他没动,不紧不慢地对丛暮说:“按说你不是我带出来的人,不该我来说这句话,我是看景总年轻,威严薄,才插手管一管。小丛啊,这种场合,没有你先走的道理,你来,陪我喝一杯酒,就当道了上次的歉。”
丛暮手握在门把上,他从没有受过这种气,两眼通红,全身都在发抖。
可是下一秒,贾向峰温和笑道:“小景啊,他这个脾气,不好管啊。你叫叫他,他听你的。”
包厢里绚丽暧昧的光从景云臻英挺的鼻梁划到薄情的嘴唇,足够有一个世纪那么长的寂静,他说:“丛暮,来,陪贾总喝杯酒。”
丛暮难以置信地望着他。
他从没有如此抗拒过景云臻的声音:“丛暮,别让我说第二遍。”
他走过去,只觉得四肢都完全不是自己的,耳边有巨大轰鸣响起。贾向峰身边的小姐早就让出了位置来,用怜惜的目光看了他一眼。
他坐下,紧紧握着贾向峰塞到手里的酒,握得太紧,连手背上都泛出青筋。
“我找了你许多天,”贾向峰凑近了跟他说,有些讨好的语气,“可是这些天他出门都不带你了,让我好找啊。”
丛暮目光呆滞,只看着杯中酒水木然坐着。
贾向峰嘿嘿笑了两声:“喂我喝一口酒好不好,宝贝儿?”
丛暮如坠冰窟,全身抖如糠筛。贾向峰问了两声,似乎是想到上次的结局,于是不再逼他,摆出一副衣冠禽兽样,轻声哄骗:“我们喝一杯,喝一杯总行吧?”
恍惚间边上有同行的朋友嬉笑:“景总可真是好福气,我们一诺什么时候做过倒酒点烟的活儿啊。”
王一诺放下手中的打火机,有点娇嗔而熟稔的叫了一声:“韩哥!”他们才是这个圈子里一起长起来的世家子弟,比起来景云臻只得算个外人。王一诺长得好,撒娇也不显得女气,反而有一种男人的妩媚风情,他侧头去看坐在身边的景云臻,男人吸了一口烟,眉目在烟雾里显得缥缈动人,而那双眼睛里墨色深深,并没有丝毫轻松和笑意。
王一诺心下一顿,视线绕过面前几个的好友,果然又有人道:“你俩也认识这么久了,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喝到你们的喜酒啊?”
“说什么呢!”王一诺啐笑,但并不反驳,“我才多大啊,还想再玩几年呢。”
丛暮面无表情听到这里,抬眼去看景云臻。
又有人说:“早结了也好啊,王叔到时候就放下心了,别像你姐姐似的,这么大年纪还自己一个人,每次见了王叔他都唠叨。”
贾向峰凑近他,意有所指语气:“你看,你这金主身边是有人的,虽然人家正室不在乎————这是圈子里的规矩,但正室家世好,男人是给不了你长久富贵的。我能,”他托着丛暮手中玻璃杯,“喝一杯,陪我喝一杯。”
丛暮眼底的光熄灭了。
他听不见贾向峰在他耳边说了什么,也不再看景云臻一眼,沾着酒臭的男人在耳边嗡嗡嗡,丛暮嫌烦,将杯中酒一饮而尽。
贾向峰看他面色被酒气染红,那样精致小巧的一张俊脸,即便再是面无表情也是绝色。男人酒色上头,果断将唱歌伴奏的陪酒小姐拨到一边,拿着麦克风说:“我……我献歌一曲,送给,我的……小宝贝。”
下头有人鼓掌,有人叫好,贾向峰唱了一曲荒腔走板的妹妹你坐船头。
他下来还给丛暮邀功,说我给我老婆都没献过歌,叔叔有多疼你,你心里知道不知道?
他说你跟了我,我每月给你一……两万块钱,你想上学上学,不想上学就在家里等我,房子和车子也有你的,想要包或者表我也可以送你。
他喝多了酒,要上手抚他的脸,另一只手环在他身后,就要顺着他后腰摸下去。
丛暮听见自己心里分崩离析的声音,他像是傻了一样,呆呆地愣在那里。
他在想他跟景云臻怎么会变成现在这样,他不能再自欺欺人的告诉自己景云臻对他还有点温情,他被拱手让人,也许这是他除了身体之外最后的价值。
包厢里混杂了烟和香水的气味,丛暮觉得自己快要被肮脏的激流裹挟,他没办法浮上来透气,快要被淹死了。
不远处突然传来“啪嗒”一声,接着响起王一诺的惊呼,“云臻,你怎么样?!”
丛暮抬头一看,景云臻身子前倾坐在沙发上,将手里高脚杯硬生生捏碎了,玻璃碎片插在手心,鲜血淋漓。
丛暮觉得自己无药可救,即使是这般光景,他也仍怕他痛,怕他苦,为他担惊受怕。
“我送你去医院!”王一诺急忙起身。
景云臻一双深沉目光只盯着他:“丛暮,”他说,“到我这里来。”
贾向峰酒一下醒了一半,他惦记了这么久还没弄到手的人,绝不可能因为景云臻一句话就放弃,何况丛暮是他推倒自己身边来的,现在再想走,晚了。
“景总,你这是什么意思?话要想好了再说。”
景云臻手上的血顺着指尖嘀嗒在铺了地毯的地上,他面色阴冷,眸间似有血色,目光修罗一般阴鸷骇人。
包间里瞬间寂静非常。
不知过了多久,丛暮听见景云臻轻笑一声:“贾总,事情我们再谈,丛暮是我本家弟弟,时间晚了,他要回去睡觉了。”
第32章
出了会所的门已经将要十二点,王一诺的司机在门口等。
“云臻,快点啊你在流血!”王一诺看见景云臻停住了脚步,忍不住焦急喊道。
景云臻目光阴森,平静问身后三米外一步不动的丛暮:“你上不上车?”
丛暮站在辉煌灯光下,脸色煞白毫无血色,他摇了摇头。
景云臻冷笑一声:“好,那你自己回去吧。”说完他决绝扭头上车,再没有看身后的人一眼。
王一诺愣了一下,给他一个胜利者的微笑,急急忙忙上了车。
汽车在视线里消失,丛暮目送着连尾气都看不见的车子,半晌,活动了一下僵硬的骨头。
他在原地站了半晌,然后顺着会所下山的路往下走,山间寒风刺骨,风吹的他眼睛都睁不开,身上薄薄一层呢子大衣早就被寒气沁润——因为要见景云臻和他的朋友,他特意穿了衣柜里最好看的一件外套,可是景云臻没有注意到。
山间路灯隔得远,耳边偶尔传来某种动物的嘶叫声,远处车胎压在石子上发出仿佛碾压人骨骼的凄厉声音。
奇怪的是他竟然不觉得害怕,只是冷,泪落在脸颊上就像伤口上撒盐一样疼。
天地茫茫,他驱动着两条冻僵了的腿,磕磕绊绊地往山下走,这条路长的仿佛永无尽头,而他一个人踽踽独行,也许是他自己没看透,他一直都是自己一个人。
不知道走了多久,他才在有路灯的马路上打到一辆车,坐进车里的时候双腿麻木不堪,浑身僵直,几乎无法打弯。
司机在后视镜里看他可怜,特意将温度打高,丛暮大脑很空,他脸上还做不出笑表情,所以说了声谢谢。很奇怪,他觉得现在自己一定是面无表情的,然而司机看了看他,很怜悯似的,说没关系啊小伙子,难过的事儿都会过去的。
丛暮的大脑迟钝地转了一圈,听了这句话不由想,为什么连萍水相逢的出租车司机都能看见他的苦,而他的爱人却看不到呢?
那天冒着寒风从会所门口走了几公里,丛暮畏寒,当天晚上就有点咳嗽,直到第二天彻底转成高烧。
上午最后一节是体育课,一中奉行素质教育,即使快要高考了也雷打不动安排一周两节体育给学生放松。丛暮身上烧的都有点站不住,第三节 下课的时候给抱着教案要走的班主任请假,说:“周老师,我有点发烧,想请假回家休息,能行吗?”
室内暖气烧的很旺,周老太太看他裹着厚羽绒服仍在打哆嗦,两颊烧起不健康的红晕,嘴唇干涩发白,也有点心疼:“怎么搞成这样啊?这个时候了,学习这么紧张,更得注意身体啊。”
“我知道的。”丛暮垂着眼睛点点头,捂着嘴咳了两声。
“赶紧回去歇着吧,家里退烧药有没有?我带你去医务室看看?”
徐冉正从一边等着呢,赶紧上来插话:“周老师我带他去医务室吧,然后再把他送回家,您知道我就住他隔壁那栋楼,我保证给他喂了药扶到床上去。”
周老太太斜睨他一眼:“臭小子,等半天了吧,别以为我不知道你打什么注意!”
徐冉嘿嘿一笑,把丛暮的书包背在肩上,扶着丛暮说:“走了,病号。”
两人拿了药并排着慢吞吞的在进了小区,徐冉问:“买了饭回去吧?你中午怎么吃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