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偶尔也会想,是不是因为自己的出现才把他变成这样。
如果文颂从来都没有出现过。如果文颂自始至终都是网络上一个虚拟的聊天对象,一个可以被别的朋友代替的对象。
他会不会就能像从前那样,独来独往,过得特立独行又洒脱。
这种事不能深想,尤其在晚上睡不着觉的时候是会被自己搞抑郁的。文颂宁愿想些别的乱七八糟的事。恰好浴室里水声停下,秦覃洗完澡出来,被他肆无忌惮地上上下下看了一遍。
既然都觉得他只是个幻觉了,还这么见外干什么。自己一个人住穿什么短裤。
瘦得腹肌都不明显了。
但身体还是那个熟悉的轮廓,连带着压抑许久的亲吻、拥抱、抚摸,不可描述的记忆都蠢蠢欲动。文颂看得有点心痒,想摸一把怀念怀念手感。刚伸出手,秦覃却警惕地看着他往后退了一大步,拒绝被碰到。
“……”
装什么小白兔。文颂不屑地哼了一声,翻身背对着他,想着先记仇以后再好好跟他算账,又想到吃药的副作用里有一项好像是性冲动衰减,心里一凉。
糟了个糕,不会影响以后不可描述吧。
双人床另一边床垫下陷,秦覃躺好了就没有再动。他安静了几分钟,还是忍不出翻回去看几眼,看着看着视线往下滑,忧心忡忡。
想伸手戳一下试试,又觉得这种动作过分猥亵。
隔天他想了个法子,去洗澡时把衣服留在外面,洗完澡出来之前还戏很多地咳嗽了几声引起注意。
秦覃看着他一丝//不挂地从浴室里走出来,慢吞吞地抬脚穿内裤,薄薄的布料拉到腰际时故意忽然松开手,啪地一声轻响。腰间软肉和被包裹的臀肉回弹颤动。
秦覃眼神直直地盯着他,回过神来红着脸拉扯被子盖住自己蒙头睡觉。
文颂目的达到,坐在床边笑得直不起腰。
好像从没见过这么纯情的秦覃。有反应还害羞。
但接着几天,秦覃对他更加冷淡,好像觉得自己对着粉红脑袋硬了那么一下很对不起文颂。有意识地对他视而不见,甚至会忽然盯着空气里某个方向,朝那边急急地喊一声“文颂”。
是在叫他幻想中的那一个。
文颂逐渐习惯了,听见就走到他盯住的那个位置去,看着他问,“干什么?”
秦覃会愣一会儿,随即失望又恼怒地转身走开,或者钻进被子里不再说话。
他最近都在规律地服药。文颂咨询过医生,一开始陪伴他的那个幻觉正在变模糊或逐渐消失,可能会让他感到焦虑不安,情绪烦躁。
最近几天这样的情况有发展的倾向,文颂刚刚察觉,秦覃早上吃完饭当面服下的药片,等他离开房间之后会偷偷抠嗓子吐掉。
这样还怎么管?总不能一天到晚地盯着他有没有偷偷吐药。文颂着急,单方面跟他吵了一架,话还没说几句又看他钻进被子里躲了起来。假装自己不存在没有做错过事。
文颂:“……”
真的很想揍一顿。
劝又劝不听,骂他也只会适得其反。这样下去说不定真的要被送进病院了。文颂闹心又头痛,坐到房间另一角去独自冷静。打开小音响本来想舒缓一下情绪,却很应景的传来丧逼情歌。
[当爱意变成折磨
谁敢妄谈洒脱
如何从头来过
……]
他正想要换一首,音响里忽然传来熟悉的声音。
“我马上就下课了!晚上去哪里吃?你什么时候才来接我~我好饿我好饿我好饿……”
文颂:“……”
这什么东西啊!
他又谨慎地听了两分钟,被自己撒娇的语气激出一身鸡皮疙瘩。音响上屏显列表留下了播放记录,往前翻有几十段,全部是秦覃偷偷录下的两人热恋时的通话记录。因为循环过太多次,即使断开蓝牙也留着本地缓存,能够正常播放。
可谁会在热恋期就提前录这种东西啊。跟年纪轻轻写遗嘱有什么区别。
文颂又开始冒火,管他什么病什么灾,抄起抱枕就往床上砸,“你从一开始就没想着要跟我好下去是不是?”
“怎么会有你这么自私的人啊!什么东西都自己留着!”
“……”
床上那坨被子抖了抖。秦覃冒出头来,看他一边生气,一边继续播放通话记录。
没想到他听了几分钟后尴尬的情绪消失,还有点被自己迷住,文颂记得其中一些电话的内容,听到熟悉的部分时甚至可以跟着那个撒娇的语气复刻出现场版。忽然自己跟自己玩起来。
迷惑行为。“你睡觉吧。今天不骂你了。”
他没再管秦覃,自顾自地玩了一会儿,估摸着床上躺平的人已经睡着,才关掉音响,挡住脸无声地哭了。苦中作乐,乐极又生悲。
秦覃不喜欢房间里是亮的,白天窗帘一直拉着。晚上也不喜欢开灯,但是可以把窗帘拉开,外面楼宇间霓虹灯的光会散射进来,不看书写字就基本满足房间内的大致需求。
文颂蹑手蹑脚地把沙发椅推到窗边,望着窗外的夜景发呆。
从这里能看得到“城市之眼”。高高的塔尖上布满星光般的灯网,他曾经跟秦覃一起去到最高的那层,在漫漫夜色中眺望远方。
那是他们第一次去的地方。秦覃说过,那在他心里已经算是第一次约会了。
而对他而言,他在c市的大学生活好像就是从那天才真正鲜活起来。
文颂登上微博,再次翻看聊天记录,循着当初的对话,看着秦覃在那天再次提出见面的请求。
是从那个时候就已经发现了,温水送服的id下是那个哪都没去过的小师弟吗。
如果可以,文颂很想再用温水送服的身份跟他聊天,或许劝说的效果会好上很多。起码他会相信在跟他聊天的是真正的文颂。
但他现在完全跟网络断开联系了。手机在许久前就已经耗尽电量自动关机,无人问津地丢在床头柜上。因为那句无心的“我再也不会见他了”,就像被宣判了死刑。他并没有自己想象中那么大方,无法坦然地旁观文颂拥有新的爱人和朋友,索性躲起来看不到,就当做没有发生。
文颂翻着以前的聊天记录看了很久。以前还在上高中的时候作息比现在规律得多,每天十一点必须上床睡觉。后来在网上认识了秦覃,就变成了半夜聊天聊到困才睡觉。其实生物钟已经固定,也超不过十一点很久,他总是遗憾自己困得太快话题没聊到头,每次睡着时都是意犹未尽的。
可时过境迁,有一天他们面对面的共处一室,居然也会有大眼瞪小眼没法好好说话的时候。
秦覃听着被子外细碎的抽泣声毫无睡意,僵硬地躺了半晚,内心像被钝刀反复研磨。直到一切动静都归于平缓,再迟疑着掀开被子,看到他窝在窗前的沙发里睡着了。
秦覃下了床,蹲在他身边,借着月色细细地打量他的脸。思考是痛苦的,大脑运转起来像生锈的机器,知觉混乱后也无法通过颜色来分辨自己的状态。但不用太费力地想,这就是文颂的脸,像洁白无瑕的花瓣,露水滚落,脸颊上泪痕未干,抿紧嘴唇皱着眉,睡得很不安稳。
秦覃伸出手,在他身上几厘米的地方悬空,迟迟不敢往下落。怕落下去碰到的是空气,又怕真的会碰到人的体温,证明自己疯得更厉害。
迟疑了许久,秦覃收回手,默默回到床边,拖着被子盖到他身上。
本来沙发里歪着头睡觉就不舒服,那么重的一坨被子压到身上,文颂一下就睁开眼,看到他吓了一跳,“……你怎么没睡觉啊。”
秦覃愣了愣,露出纠结的表情,开始迟钝地思考。
他一下子就醒了。文颂睡觉很沉的。他不是文颂。
但他也有一张可爱的脸,说话时声音很动听,带来的饭很好吃,饮料也是甜的。
秦覃不知道自己像个雕塑一样站在那思考了很久。文颂打了个呵欠,没有催促,揉揉脸清醒过来,安静地等着他下一步动作。
秦覃终于想好了,拽了只枕头坐在他脚边的地垫上,“你,你今年多大了?”
“……”
文颂忍俊不禁,看着他仰头认真地发问,心也变得柔软。
这是他第一次主动说话。不是被迫回应,而是真的想聊几句,好像决心要了解一个新朋友。
只是开头风格有点老成。文颂朝他眨了眨眼,“我今年十八岁啦,哥哥。”
秦覃哦了一声。实在找不到什么可以聊天的话题,于是话风突变,“你长得像我男朋友。”
“……”
文颂叹气,“你以后要是用这种句子去跟人搭讪,一定会……诶,是你的话还真有可能会成功。”
帅哥真是有特权。前几天眼窝深陷的消瘦模样已经在他的投喂下好转了很多,现在拉出去起码不会吓到小朋友。
他想了想,主动配合着继续聊下去,“你还有男朋友?在哪呢?”
“我不知道他在哪。”
“这很简单啊。如果你可以给他打个电话,顺便求他回来。”
秦覃摇头:“他不会回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