像一朵开败的花。
他好像看不到文颂,喝完水径直走过去,回到床上抱着一只玻璃罐子闭上眼。
抱得太紧,都看不出到底里面装了什么。文颂试着“喂”了一声,又蹲在床边叫他的名字,都没有得到任何反应。试探着伸出手指试了试他的鼻息。
“……”
还是热的,应该是睡着了。
文颂蹲在原地哑口无言,片刻后,起身在房间里转了一圈。
这里面积不大,家具都是最简单的酒店设备,也没有放很多零散的私人物品,但他莫名觉得秦覃已经在这里住了很久。本来朝向就不好,拉上窗帘时更像身处狭小阴暗的洞穴。
他没有立刻离开,又坐在角落的沙发椅上看了一会儿。秦覃没有翻过身,抱着那只罐子连动都没动过一下。
文颂怀疑他被压着的那半边身子已经失去了知觉,忍不住又站起来,蹲在床边再探一探他的鼻息。
“……”
文颂小声说,“还以为你离开我会过得多好呢。”
“把我丢掉,就是为了变成这样吗?”
“宋青冉不要你了吗?”
房间里从始至终只有一个人的声音。秦覃并不回答,使得他像在自言自语。
他看着蜷入睡眠中的人,目光陷入沉沉的悲哀。
“你现在好像真的是个疯子了。”
前男友过得好惨。这一次他不战而告捷,甚至还拥有幸灾乐祸的权利。只是很难笑得出来。离开酒店时他找出楚楚的微信,目光在屏幕上徘徊了一会儿,改变方向打给了覃琳。
“你去见他了?”
“嗯。就刚刚。”
“难为你了。我听说你们早前就已经分手了,怎么还有心情欣赏前男友的惨状?看来跟现任过得不错。”
“……”
“开个玩笑。”
覃琳说,“你倒是挺会赶时间,再晚几天打来我也不会接了。想知道什么?问吧。”
“全部。”
文颂握紧手机,随便走进街边一家咖啡店点了杯冰美式,预感这电话要通很久,“我全部都想知道。”
电话那头传来意味不明的轻笑。
“刚好,我全都知道。”
作者有话要说: 来唠
晚点还有一更
第103章
他跟宋青冉闹崩了, 去日本出差的那周,两人只隔着一个县的距离,直到他回国都没有见过一面。
近期推向大众的平面照、广告片、各类代言, 甚至电影资源都是积累的存货,即使他停止工作, 也会在接下来的半年里不断面世。一切官方的社交平台账号都在正常运作, 在粉丝眼中, 他仍旧处于事业上升期如日中天。
他们看到那些就够了, 也没有人会真的关心他实际上过着怎样的生活。
覃琳说,“他把所有账都还清之后给秦涛留了一年的疗养院费用,剩下的钱全部都交给了酒店。大概一个月前他完成了今年的所有工作, 就一直留在那个房间里没有出来过。偶尔我会派助理过去给他送饭。”
“他为什么要一直住在酒店?”
“想回家也回不了。周瑞生临死之前还给他留了一份遗产, 现在姓周的那边有人在打注意,他家楼下和小陈酒吧附近都派了人盯着, 一现身就会被发现。”
“为什么。”文颂被动地接受信息, 无法正常运转的脑路里塞满了这三个字。
“他也想要那份遗产吗?”
“这是他想不想要的问题吗。”覃琳说, “你已经见过秦覃了, 还觉得他还有力气去思考这种事?”
“……”
他看起来甚至已经放弃了思考, 显然不具备处理遗产纠纷这种复杂问题的能力。
文颂抿着嘴唇没有说话。面前的冰美式融化成一杯被稀释的咖啡液, 水汽顺着杯壁流到桌面上,被他用指尖沾着画了好几个叉。
“还有别的问题吗?”
覃琳从他的沉默里听出难以启齿的困惑, 不拘小节道, “你应该还想问我为什么不管他吧。”
“我又不是做慈善的,也不是他妈。都到这会儿了,把他交到精神病院去更省心。不难理解吧?”
“嗯……我明白。”文颂说。
他不记得自己是什么时候挂断电话的,整个下午都坐在咖啡店里发呆,有种无法靠休息缓解的疲惫感。以至于当他想起还有去找心理医生的行程时, 已经过了预约的时间。
现在再去无论如何都一定会迟到。可不知道为什么,心底有种非去不可的奇异冲动,支撑着他推开店门招手打车。
当他抵达目的地时,段思思正好下班。
“你是文颂吗?看起来和想象中不太一样。”
“……”文颂摸了摸头发。
“你迟到啦,我刚好下班。”
她微笑的样子亲切又温暖。“不过如果你愿意的话,可以一起来吃个晚餐。”
文颂想也好,他就正处于某种需要开导的迷茫状态,听她讲讲人生大道理之类的,预付的咨询费用也不至于完全打水漂。
可任他如何都想不到,这位段医生开口就像楚楚一样直击灵魂,“秦覃最近状态怎么样?”
文颂只觉得今天自己反应特别慢。愣了好一会儿才接话:“你说……谁?”
“你不知道?”
段思思略微惊讶,“我以为你是因为秦覃的关系才会来找我的。”
“看来要重新介绍一下自己了。秦覃是我的客户之一,我在过去几年里为他提供心理咨询。”
“我是朋友介绍过来的。”
文颂说,“但你说得也没错,来的原因和秦覃有关。”
段思思表示理解,“别担心,这很常见。我经常会同时为病人和他们的家属提供咨询服务。照顾躁郁病人不是件容易的事,有时候和他们相处太久,自身的心态也会受到影响。”
“这种情况下能意识到并且寻找帮助是很有必要的,我通常会建议你们定期来聊天,如果真的有问题也有助于及时发现。
“其实作为秦覃的医生和朋友,我可能不应该这样说。但作为给你的参考建议,我是更希望你能量力而行的。毕竟善待自己最重要,不是吗?”“我明白。”
文颂点了点头,这次轮到他来说,“那秦覃……现在怎么样?”
“很难说。我们上次见面已经是一个多月前了,他沟通起来比较困难。”
她几不可闻地叹了口气,“我的工作只是提供情绪疏导作为辅助,真正的治疗主要依靠药物,他不肯配合就没有可能好转。”
“可他就不想好起来吗?”
文颂又忍不住问为什么。
段思思沉默了数秒,像在思索应该从哪里讲起更能让他容易理解。
“秦覃在高一时第一次出现幻觉。那时候他有一个幻想中的朋友,亲密无间,并对其深信不疑。
“被确诊后,为了再次回到正常生活,他用了将近一年的时间。或许你会觉得一年听起来太久,但我不得不说,这已经算是积极的案例了。因为他在意识到自己的情况后主动配合治疗。
“这次的情况更加棘手,是因为他对幻觉存在着很强的依赖性,即使在清醒状态下也会拒绝治疗,因为他知道,只要情况好转幻觉就会消失。就像从前那样。
“我应该是第一个觉察到他再次产生幻觉的人。”段思思说,“因为那时我们的谈话刚刚结束,他说了句‘文颂还在外面等我’。”
文颂怔怔地接上:“可是我没有陪他来过。”
“我知道。我跟着他出去看了,前台的同事口述和监控也都能证明,他是一个人来的。”
段思思说,“我推测是你们之间的关系出了一些问题。所以他格外珍惜那个‘文颂’,不想接受治疗后被夺走。”
“……”
文颂张开嘴却没发出声音,脑海中今天所有的见闻都串成一条通路,昭然若揭。
是因为我吗。
他的幻觉是我。
“尤其是在见到你时,我想现在对他而言,现实和幻觉难以分辨,他可能会搞不清楚哪个你才是真正存在的。”
段思思精确地洞察了他的反应,“秦覃在看到你的时候,会间歇性的视而不见吗?”
文颂艰难地点了点头。
“和我猜测的情况很像。他一边以为自己是看到幻觉,一边又舍不得让幻觉消失。”段思思无奈道,“如果他继续拒绝配合,或许只能依靠强制性治疗了。”
强制性的治疗?给他一针麻醉剂后把他运到精神病院去关起来吗?
文颂手心里都是冷汗。
“就没有别的办法吗?他上一次……上一次幻觉消失,就只是完全借助药物治疗的效果吗?”
“现实中朋友的帮助也是有的。但我想是因为‘朋友’这个身份具有可替代性,并不是非谁不可。那时候……他的同桌给了他不少帮助,除此之外还有一个微博认识的网友,聊得非常投缘。”
“微博?”
“对。他为了确定新朋友不是自己再度出现幻觉,特地拿来给我确认过。是个挺可爱的小姑娘,我还记得她的头像是一朵紫色的手绘小花。”
“……叫什么?”文颂呼吸急促起来,声音里夹杂着无法停止的震颤,“那个花……不是,那个姑娘叫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