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颂的遭遇对他而言几乎算是个警示。跨过那一步实在危险,恋人一任又一任,只要结束就完了。只有友情才是真正特别而持久,不会轻易断掉的。是适合他和秦覃的关系。
秦覃穿上宽松的卫衣,按了按胸前还在渗血的创可贴,不怎么觉得痛,于是镇定地宣布:“我好像已经死了。”
“……”
宋青冉忍不住问:“其实我觉得,你干嘛不干脆和他说实话?好好说,和平分手不是也挺好的么。也不用非要弄得这么惨烈吧。”
“实话?”秦覃面无表情地笑了一声,“你想让我告诉他什么?什么样的实话能让他放弃我?”
那可是文颂。
“除非我是个恶人。”他说,“我现在已经是了。”
宋青冉勉强笑了笑,“我还以为你是真的对他没意思了才提分手的。算了,那……你明天真的跟我一块儿回日本?”
秦覃说:“我下周在大阪有个拍摄。”
宋青冉想,就知道会是这样。
可两年来每一次往返国内和学校都是孤身一人。不知是什么让他在这种时候起了贪念,没有就此打住,“那你也可以陪我先一起过去啊。也没几天……就下周了。”
秦覃转过身来看着他。
他说完自己其实也有点后悔,打算赶紧转移话题的。可碰到秦覃的眼神,他猛地激灵了一下,一时间忘记了要说什么。
就像预感到亲眼目睹过的剧情,即将也在自己身上发生。
在他晃神的这个间隙里,秦覃轻描淡写地说,“为什么要我跟你一起去?就因为你喜欢我吗。”
“喂……对付前男友这招就别用在我身上了吧。”
宋青冉僵了一下,只当做是一句试探的玩笑,自信还有转圜的余地,努力笑着说,“刚刚我也参与演出了好吗。怎么翻脸不认人啊。”
秦覃却充耳不闻,继续道,“从高一还是高二开始?”
“……”
“从你躺在学校后巷被人浇了一身泡面那天开始吧?我把你捡回去之后,你看我的眼神就变了。”
“……”
宋青冉用力抿了抿嘴唇,肉眼可见地失去镇定。
被轻易地砸中最隐秘的弱点。文颂刚刚体会过的,也是这种心神俱碎的感觉吗?
“你知道?”
被揭开的心事再也无法掩藏,他几乎控制不住声调,难以置信地说,“你一直都知道?可你从来都没有说过……”
“因为我对你没那种想法。”
秦覃打断他,用不无嘲讽的语气,“我当然知道。我知道你为什么犹豫不敢跟我明说,不就是因为我现在这样吗?越过线就再也回不来了,你敢吗?你可比文颂精明得多。”
“……”
宋青冉感到一阵头晕目眩。他像看笑话一样看着这份自以为是的暗恋,又毫不留情地随手戳破。
也终于能理解文颂把刀尖朝着他的原因。
他可怕又可恨。
恨他洞察人心的能力。轻易就能把人看透了,只要他想,一句话就往最要命的弱点上戳。
恨他亲手把那条线扯碎。把“宋青冉”的分量看得如此微不足道。
想伤害文颂,他不知道要在心里撕裂自己多少次才能排练出最决绝的剧本。可至于伤害一个宋青冉,他只需要一个引火点临场发挥就足够了是吗?
几个月的恋人能下得去手。几年的友情在他眼里也一文不值吗?
他还很可悲。
有一瞬间,宋青冉觉得他或许是真的不想活了。又或者他还是那个谁也不需要的秦覃,要把所有人心中的秦覃全部摧毁得一干二净。
以这样的方式,令人难以理解又感到窒息,“你疯了吗?把自己弄得众叛亲离有什么好处啊?”
秦覃颔首示意。
“这是我应得的。”
第99章
客厅里一片狼藉, 飞溅的葡萄汁把墙壁染得像凶案现场。
文颂想清理干净,才发觉自己连抹布拖把放在哪都不知道。关上家门反锁,剩余的力气也已经不足以支撑他再打扫客厅, 连卧室都显得很遥远。好在沙发上还是干净的,能将就着躺下休息一会儿。
可还是不舒服, 一阵阵地翻着恶心。
即使没有摔坏身体, 五层楼的高度掉在垫子上很疼的, 五脏六腑都像被压扁一样。
胳膊也疼。擦掉一层皮后被火灼伤般的疼痛从伤口蔓延到整条胳膊, 向全身扩散。
那么高跳下来,吓都吓死了。秦覃应该会心疼地抱他,揉捏他的后颈, 低声哄到他睡着。
秦覃是全世界最温柔的人。秦覃会当他的拐杖。
那个人怎么会是秦覃?
他精疲力竭地睡着了。再听到门铃响声时已经天黑, 客厅里只有阳台透进的光。他不自觉地翻身,扑通一声, 还没反应过来就已经掉下沙发。
门铃声没停。他躺在地上愣怔地听了一会儿, 忽然惊醒, 跌跌撞撞地爬起来跑到门口, 急切地拉开门。
蓝岚站在门外, 看到他松了口气, “你怎么不接电话啊。”
“……”
“我左想右想让你自己待着太危险了,今天晚上我就在你这儿看着你, 免得你半夜又跑出去拯救世界……你怎么了?”
他没看见客厅里那片狼籍, 注意力都放在文颂身上。半天没见就蔫儿的像棵剩菜叶子,脑袋都快支不起来了。
文颂直愣愣地看了他几秒,缓冲完也没让他进屋,甚至都没有回去拿手机,就在门口换了鞋, “我想去外面。”
一个资深宅连家里都不想待了,要出大问题。
蓝岚“唉”了一声,掉转方向跟他回到楼下去取车,“晚饭吃了没有?”
“没有。”
“那找个地方先吃两口。”
蓝岚指了指安全带,看他失魂落魄的没听见一样,又叹了遍气,倾身亲自拉出来给他系上,“怎么回事啊,情伤?”
文颂这时才有反应,垂着头,“我分手了。”
“……”
蓝岚说:“你反射弧也太长了吧。”
这不都是前天的事了吗。
文颂嗯了一声,两只手用力地抠在一起。睡着时短暂抛开的羞辱感又密密地爬满整个心房,连在最好的朋友面前都难以启齿。
原来前天就分手了。
可他笨到自以为是,笨到今天又被分了一次。还是自己求来的,毫无自尊地被人指着鼻子骂。
“对不起。”他转头望了眼蓝岚,不安道,“这几天老是连累你。”
“唉,说这个干嘛。谁谈恋爱的时候不干几件傻逼事儿啊。”蓝岚熟练地打方向盘,“喝酒去。喝醉了我带你回家睡觉。”
“可我明天约了驾校……”
“啧,失恋重要还是考驾照重要?”
文颂抿了抿嘴唇:“喝酒重要。”
“这就对了。”
蓝岚潇洒地打了个响指,“今天晚上随便喝,我看着你。”
他们到的是一家从没来过的音乐餐吧。文颂不想吃东西,佐餐的果酒倒是酸酸甜甜的很好喝,喝得去了两趟厕所都没停。
下午的事还在脑子里一遍遍地过。他脑袋涨得发疼,不明白这世界上怎么会有他这么失败的人,谈恋爱谈到最后变成了自取其辱。
他可能真的不对劲。他自己也担心过,还曾嘱咐了秦覃,如果发现他不对劲一定要告诉他。
就是今天这样吗?秦覃算是信守承诺吗?
可秦覃还说“我不会让你变成她的”,那样的语气像是全世界最珍惜他的人。
那是谎言。
喝到后来趴在吧台上怀疑人生,蓝岚拍拍他的背,甚至还有些欣慰,“就得是这样,比憋着强。哭吧,再使点劲儿。”“……”
他好像一直都生活在秦覃制造的甜蜜气泡里,飘飘欲仙不知所以。当气泡被戳破,泡沫变成了腐蚀人心的硫酸。
文颂陷在痛苦的自我质疑中难以自拔。
“我真的有那么差吗。”
蓝岚:“何出此言?”
“他跟我分手。他嫌弃我。”
“我呸,他也配?”
蓝岚语重心长道,“宝,听哥一句劝,真正心里有你的人就算知道你是坨屎,在他眼里也是镶着金边的。”
“……”
话糙理不糙。蓝岚接着说,“再说你这条件,怎么也算是个白富美吧。他哪来的底气嫌你?他以为他是哪门子的高级货?”
文颂抱着酒瓶子认真地听他讲,第一次丢开自己的脑子,抛开维护的本能,完全听取别人对秦覃的评价。
褪去恋人的光环,秦覃有什么值得称道的地方?抽烟喝酒打架一样都没落下,也不好好上课,每天都是混日子过。除了有一副光鲜的皮囊,他根本不是什么值得迷恋的对象。
“你就是恋爱脑上头了才会觉得他哪哪都好。不过也能理解,人在恋爱的时候都是盲目的,我要是硬说他哪哪不好,你听不进去还得跟我急眼。”
蓝岚无奈道,“今天上午你去救人的时候,根本就不知道楼下铺了救生气垫吧。我都觉得你疯了。你是不是为了他什么都敢做?”
文颂才稍微镇定下来,又在这句话面前再次破防,泪水不听话地往外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