Brant比我大一级,照理来说不该出现在毕业生派对,但既然我都能被邀请,也不能说他就不行。Brant——我甚至忘了费心去问他中文名叫什么,但他言之凿凿要将我推下黄浦江的誓言,历历在目。
我下意识地想避一避,但已然来不及了,直直正面撞上。我尽量自然地接过杨千瑞递过来的杯子,然后被不自然地一撞,连饮料带玻璃杯碎了一地。来人看都没看一眼,迈着大步从我和杨千瑞中间穿过,趾高气昂的像只大公鸡。
此刻我只想质问自己,当初为什么看上这只大公鸡。
杨千瑞慌忙就要蹲下捡玻璃碎茬,我只好一起帮忙,被人不小心踩了两脚,火气更盛。将玻璃渣子尽数投入垃圾桶后,我已经无心再享受派对了,怕再碰上那煞星,就说要先离开。
“那我和你一起走。”杨千瑞说,“我去和Alice他们说一声。”
我点点头,靠在门边点起了一根烟。没来由的烦躁,不是余情未了,是我突然意识到,我怎么能这么了。
和Brant不愉快地结束后,我一次都没想起过他,他却还在恨我。
烟雾消散,忽然出现在我眼前的脸,让我猛地呛了两下。
缓过那阵,我冷冷地开口:“有事吗?”
“没事,太没事了。”Brant咬牙切齿地说。
我抬脚想换个地方等杨千瑞,Brant冷不丁又冒出一句:“换口味了啊?”
这话语中的火药味,我不聋不傻不可能听不出来。但,这和他有关系吗?
萦绕在我心头的烦心事不止面前这一桩,我满脑子都在想,杨千瑞怎么去了那么久,带话带去西伯利亚了吗?隐隐有些不安,就想拧开门把手往里走,被人一把拽住了。
“我他妈和你说话呢!”
一个建议,别惹我。
我反手将Brant摔在了墙上,背与石膏磕碰出一声诡异的声响,他嘶了好几声。我掐着Brant的双颊,靠近了低声说:“别烦我,也别烦他,好么?”
等半天,不见他回答,只是眼里涌起些许泪光,我无奈松手。惹不起我还躲不起吗。
门“嘎吱”一声开了,杨千瑞手上捧着一盘小蛋糕,愣愣地站在原地。
……
我该先问他拿的什么玩意,还是该先解释我什么都没做。
杨千瑞巡视一圈,慢步走近,举着那一小块蛋糕托到Brant面前,小声问:“吃吗?”
……我想我脸上的表情,应该和Brant差不多精彩。这都怎么回事啊?
Brant一言难尽地瞪着他,最终什么都没说,气愤地拂手而去,差点又给蛋糕掀了。
幸好这次杨千瑞提前预见了,闪身躲过,才得以保全他耽误那么长时间带出来的一块蛋糕。
我们沉默不语地走了一段路,杨千瑞才想起来问我吃不吃蛋糕。
我说:“别人不要才想起来给我啊?”
杨千瑞理直气壮地说:“本来就是给你带的,但他都哭了,只能先让给他了。”
我拐着弯地解释:“他没哭,我又没打他。”严格意义上,眼泪没掉下来就不算哭。
杨千瑞沉默半晌,把蛋糕塞我手里了。我吃了还没一口,就听见他说:“你前男友脾气还真差。”
……
所以我喜欢脾气好的。
第21章
快放暑假,杨千瑞来找我,问我要不要一起买回程的机票,路上相互有个照应。
我和他说,我暑假不回去了。
话音刚落,杨千瑞还没什么反应,一旁的彦良已经扯着嗓子喊开了:“哎哟你,你不至于吧,就因为你那弟弟?”
我顺手抓起个手边的东西扔了过去,让他别乌鸦嘴,现在这月份还照不出男女。但他说的是对的。
因为那个性别未明的胎儿。我不想面对,TA以及怀着TA的我妈,和从来就什么都不管的我爸。
会把我逼疯的,一定。我只能选择逃避,能逃多久逃多久。
“那你这两个月在这准备干嘛啊?”
“想干嘛干嘛呗。”我说得漫不经心。
杨千瑞和彦良推迟了回家的机票,往后延了三天,然后拉上我,最关键的还有Alice,来了一次疯狂的说走就走的公路旅行。为什么说Alice最关键,因为是她搞来的车,以及我们四人中,只有她有美国驾照。
事实上,这也是她梦寐以求的没能去成的毕业旅行。她的那些朋友们,因为种种原因,将此提案排除在外,去更安全舒适的海外游了一圈。
我和她的朋友们持有相同意见,对这趟充满未知的旅程,敬而远之。但最终没抗下彦良和杨千瑞的软硬兼施,我内心深处也明白,他们之所以同意的原因是为了陪我散心。
我们在公寓楼下集合,看见那辆岁数比我还大的老爷车时,我第无数次打起了退堂鼓,越敲越响。
摘下墨镜,我绕着车身用肉眼仔细审视了一周,停在车尾拍了拍后引擎盖,“你从哪儿救出的这宝贝,废车处理厂的起重机上?”
Alice朝我竖了个中指,潇洒地闪进主驾驶座,关门时我似乎听见这位古老的爷爷咳了两声。彦良自然爬上副驾,我和杨千瑞就缩进了后座。
很快,我们从城市的水泥建筑离开,逃向人烟稀少的荒郊野外。Alice将车顶蓬降了下来,我们三个很没志气地齐齐发出惊叹声,任谁能想到这老古董还能变成敞篷呢!
之前是我有眼不识泰山,小看它了,我在心里向它郑重道歉。
杨千瑞带了一个非常大非常夸张的露营包,塞得满满当当,手电筒望远镜各种绳索甚至还有压缩饼干。我无语地说,我们又不是去野外生存,用不上这些。
杨千瑞又从另一侧口袋掏出多滋片、芝士球和一板巧克力,眨着眼睛问我要哪个。
得,这是当春游了。
杨千瑞将下巴抵在车窗上,高举着手感受风,没一会儿就焉了,眼睛被风吹得酸涩,低头拼命地揉。
我掏出另一副备用墨镜甩他手里,他高高兴兴地戴上,过会儿又得寸进尺地问能不能和我换一下,他想试试有什么不同。我们交换了墨镜。现在他眼上戴的是我花大价钱买的粉红色太阳镜,而我眼上是普通无趣的纯黑色方墨镜。
别对我的品味评头论足,我早说过我不讨厌粉红色。
“哇,你变成粉红色的啦。”杨千瑞捏着眼镜腿戴上又摘下,重复好几回,看什么都新奇。
我没理他,掏出烟盒,往前排分发了两支,再抽出一根自己点上。杨千瑞肯定不抽,问都不用问。
真的是个小孩。即使我们是同龄人,但很多次我都会忍不住怀疑,是不是占据这具成人身体的,其实是个稚童的灵魂。
看得出来,杨千瑞不喜欢烟味,调整位置来回躲二手烟,奈何四面八方的风都往他身上吹。我深吸一口,借由和他说话,靠近了全喷在他脸上,他气得满脸涨红,让我离他远点。
我笑着往车门边挪了挪,杨千瑞依旧伸长了手臂挡我。
“再远那我就只能下车了,你舍得把我一个人丢在这种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地儿,自生自灭?”
杨千瑞的脸更红了,只不过这回,大概是羞红的。然后就和我闹别扭,扭头一动不动地盯着另一侧。
刚开始是挺新鲜的,广袤的森林啦,延绵的河流啦,复古的村庄啦,但风景看多了,其实也就这样。
日色逐渐染上昏黄,Alice说经过下一家汽车旅馆,就停下休息。然而过了半小时,我们遇上的依旧只有树枝和飞鸟。
又开过一段路,天色渐渐黑了,车内氛围难免有些焦躁,看地图也无法确定我们现在身处哪个鸟不拉屎的地。我嘴欠抱怨了两句,彦良向着Alice数落我的不是,杨千瑞弄巧成拙用火上浇油的方式缓和气氛。
突发状况中断了我们的争吵,有个人站在车道旁拦车,戴着一顶棒球帽看不清模样。
Alice减速准备靠边,我说我们都不知道自己在哪,别多管闲事了,杨千瑞又站去了Alice那头,说不能坐视不管。
拦车的人报出一个地名,表示就在前方不远处,请求我们载他一程。Alice问附近有没有旅店,那人热心肠地表示到了地儿他可以帮我找到住处。
Alice就让他上了车,我往杨千瑞那侧挪了挪,空出半个位置。我闻到一阵近乎恶臭的异味,打量了那人几眼,邋遢的穿着,深陷的眼窝,多日没刮的络腮胡,几乎以为他是个流浪汉。
Alice亲切地与他交谈,那人殷勤地感谢我们能载他一程,Alice回道多亏他我们才不至于迷路。
我想暗中提醒Alice少说点,不过已经太晚了。
枪顶在我脑门上,这是我有意识的离死亡最近的一次,其中包括Alice因为惊吓而乱打方向盘导致车身差点撞上树干而引起劫匪恐慌走火的加成。
“钱!你们身上所有的钱!”劫匪歇斯底里地大喊,“别停!继续开!开车!”
我看见Alice手抖得厉害,死死地抠着方向盘,指甲都快要陷进皮套里去,强撑着换挡。
我双手平摊举过头顶,标准的电影里人质被劫持的姿势。彦良和杨千瑞魂不附体地交出皮夹里所有票子,一分不剩,杨千瑞甚至连手表都解下来给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