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从我告诉爸妈元杰就是小衡以后,爸在仔细检查过鉴定报告后倒是表现得毫不怀疑的样子,还找陈诤要了元杰的简历来看。
反而是我以为最有可能马上接受这个好消息的妈,一边发消息问我元杰爱吃什么,一边又别别扭扭地暗示我会不会搞错了,简直不能更矛盾了。
“真的,真的,妈,你要相信科学。”我帮妈把新洗好的盘子搬进消毒柜,“等明天你见到他就知道了。”
睡前,我和陈诤通了视频电话。
这种感觉很新奇,我们的地理距离很近,近到只要我想,不出一分钟就能走到他面前,而电子设备的交互却弄得我们好像在异地恋。
我把最直观的感受告诉陈诤:“我们这样好像在搞异地恋一样啊。”
陈诤勾起嘴角,“这么说倒也没错。你在你家,我在我家,我和你之间的直线距离超过了十米,这就是异地恋了。”
“这是你定义的异地恋吧?”
“我来定义的话,只要不在你身边,那就是异地恋。”陈诤一点也不害羞地点头,很理所当然。
我的心扑通扑通加快了一瞬,血液淘气地集流到脸上,我忙用手把摄像头遮住,抱怨道:“既然这样,妈留你的时候你为什么不答应和我一起睡?我的床也没那么小,两个人完全睡得下,你以前不是也睡过?”
“因为今晚对你家来说很特殊。元元,于你而言,我是和你最亲密的关系,但于爸妈而言,我还是隔了一层。他们需要收拾好心情去迎接一个失而复得的家庭成员,今晚是最后的准备,我的存在会打扰他们的。”
“好……你最有理了,我知道。”我躺进被子里,“那你别挂,等我睡着了你再挂,我现在心情也很忐忑的。”
在陈诤发出辐射警告前,我先发制人道:“今天不许讲辐射,诤哥,你得说点儿好听的。”
“好——,那唱首摇篮曲哄你睡?”
我闭眼,放缓呼吸,等着听陈诤的摇篮曲。
“Stars shining bright above you,
Night breezes seem to whisper I love you……”
温温柔柔,微弱的电流放大了磁音的魅力,低沉宛转入我怀。
晚安,陈诤。
作者有话说:
元杰诱捕计划,成功。
结尾是《dream a little dream》
——laura fygi
第55章 春来了
周六,一个大晴天。不过一夜之间,花坛里骤然开出了嫩黄的迎春花,枝丫青绿,清香扑鼻。
我和陈诤早起晨跑的时候路过这些可爱的小花儿,在还带着点凛意的春风下,它们晃动长长的枝条,精神抖擞地同我们打招呼。
上午十一点,妈已经把猪蹄和黄豆炖烂了,正在炒锅里小火煨着,这是元杰喜欢吃的菜。我和陈诤一边剥着虾壳一边同妈开玩笑,以缓解她的紧张心绪。
“妈,元杰可是个帅小伙,他长得像你。”
妈揭开锅盖,厚重的水雾从鲜香的汤汁里升上来,她用铲背搅了搅,“我看照片就眼睛像我,他还是像你外公多一点。”
“像外公不就是像你, 你像外公嘛。”
陈诤附和我:“是啊妈,元杰性格也像你。”
“哎, 你们别逗我了,他都不在我身边长大的,哪能像我?我没那么脆弱,昨晚我比你爸睡得香, 我半夜起来上厕所的时候, 你爸房里还有动静呢, 他没睡着。”妈压低了声音,“哎呀, 看他没睡好觉我还挺开心的。”
我笑起来,“那就行,妈,我们都别急,慢慢来。”
为了不让妈有心理落差,我老早给妈打好了预防针。元杰对我们家是什么态度,我一五一十地都告诉了妈。
我还记得妈那天抹着眼泪说,“你说我是造了什么孽啊,我是欠了他们元家的吗?兄弟俩一个把我儿子拐了,一个要我儿子给他养老,我自己生的儿子都不能向着我。可是我也不能怪他,他有什么错啊,他从出生起就没喝过我几口奶,是别人把他养大的。那我只能怪我自己了,怪我自己把儿子交给了一个不值得托付的人。”
“叮咚叮咚。”
门铃响了,我的心提起来。
是元杰吗?
“我去开门。”
我从猫眼里一看,外面站着的正是元杰,他穿着红色棉袄,脸上小心翼翼的。
我把门打开,笑得眼睛眯起来,“快进来!”
元杰踏过门槛,我给他拿好拖鞋放脚边,“特地给你买的卡通拖鞋,你是兔子我是小狗。”
他低头看了一眼拖鞋鞋面上毛绒绒的兔子脑袋,小声道:“谢谢昱元,很好看。”
陈诤把元杰手上的东西全部提走了,爸迫不及待走过来用激动的眼神打量元杰,“你是元杰?来,来,坐沙发上,让我好好看看你。”
爸说着拉过元杰的胳膊,扶着他的肩坐到沙发上,元杰看起来有些不自在,他喊了一句“叔叔好”就再也没开口了。
爸带着炽热温度的目光上下扫视了元杰一圈,随后一拍大腿,“很精神的小伙子,像你妈,真好,真好啊。”
说到“真好”时他哽咽了,一只手架在元杰的肩膀上,不住地拍他,“是我的儿子!你就是我的儿子!”
看到这种父子相见的场面,我的眼睛不红一红好像都说不过去了,陈诤紧紧捏住我的手。
元杰不知所措,往四周看,我猜他是想找妈,便说:“妈在厨房呢。”
妈在厨房应该早就听见动静了,她只是情怯不敢出来而已。
我试探地问道:“我陪你去厨房看看?”
元杰犹豫了一下点点头,转头对爸说:“叔叔,我去看看阿姨,您别太伤心了。”
“去吧,去看看你妈,她这些年可想你了。”爸撑着头半遮住眼睛,冲我们摆摆手。
我们来到厨房门口,妈背对我们炒着菜,油烟机开着,“嗡嗡”响。她头也不回,“菜还没好呢,先坐着吧。”
妈说话后鼻音很重,我听出她声音不对劲,忙上前抢她铲子,“我来炒吧,妈。”
面对着她我才发现她已经默默哭成了泪人,我心疼极了,一把抱住她,“妈,你的小衡回来啦,你快回头看看。”
我半推着她往外走,陈诤接手了厨房的活儿,元杰愣在推拉门那儿,一只手不安地抠着墙皮。
“阿姨……”
元杰轻唤了一声。
妈终于忍不住哭出了声,她朝元杰的方向伸出手,嗓音嘶哑,“是小衡吗?”
我满怀期盼地看向元杰,认下这个名字吧,至少在现在,认下这个名字。小衡对妈来说份量实在太重了。
元杰垂下头,不知在想些什么。
此刻每分每秒的时间流速都显得犹为缓慢、煎熬。油烟机低低的轰鸣声,铲子和锅壁碰撞的呛呛声,把厨房装点得很热闹。氛围却截然不同,又哀沉,又寂静。
妈的手无力地放下来,刹那间我仿佛看到了一颗伤痛欲绝的心在迅速枯萎的样子。
“是,我是小衡。”元杰抬起头,泪水在他的脸上静静流下。
“小衡!小衡!”妈冲过去死死抱住元杰,声嘶力竭地喊着那个名字,“小衡!是妈对不起你!妈不应该把你放在奶奶家里,都是妈的错!都是妈的错啊!”
“你本来应该在妈身边好好长大的,从小婴儿一点一点长到小树一样高,妈应该看着你长大的。可是你现在这么高了,妈全都没有看到啊!你是不是吃了很多苦,你本来不应该吃那么多苦的!”
“你怪我吧,你恨我吧,小衡……”
我捂住脸抽噎,莫名有了一种无地自容的感觉。我和元杰的人生,简直像是被互换了似的。父母的爱,家庭环境的优越,这二十多年来都是我在享受,而元杰,他蜷缩在一个小村庄里,努力又优秀地长大了。
我不禁想,如果我没有遇到妈,没有被李家收养,我现在会是怎样的一个人呢?
有一个因强奸女儿入狱的父亲,生母又不详,我还能保留自尊地在这个残酷的世界上活下去吗?
这个问题我是一向不敢深想的,越想我就越害怕,越害怕我就越庆幸,庆幸自己的命运拐进了光明的路口。某种意义上,是元杰的离开成就了我的希望,这是我必须承认的。
而我的愧疚也来源于此。
“我过得很好,我不怪您,也不恨您,真的!”元杰认真道。
“你不怪我,我才更难受……”妈苦笑着叹了口气,“为什么会不怪我呢?”
我搀住妈,和元杰一起把她扶到沙发上。元杰安慰她道:“阿姨,我没怎么吃苦,所以不怪您,您别多想,我以后常来看您。”
“哈哈哈……”妈露出怪异而痛苦的笑,“你看你还叫我阿姨呢。”
元杰脸色黯淡下去,我悄悄捏了捏妈的手,“妈,我们说好的慢慢来的。”
妈恍惚了一阵,“是,慢慢来。”她擦擦脸,对着元杰笑说:“不好意思啊孩子,我太激动了,你不太适应小衡这个名字吧,没事,还是叫你原来的名字吧,要不太唐突你了。”
元杰连连摆手,“就叫我小衡吧,挺好听的,我乐意叫这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