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的,谢谢。”陈诤礼貌点头,随后把我拉到门口,跟我咬耳朵,“笑一笑元元,今天除夕呢,大团圆的日子,马上要见妈了。”
是啊,今天是大团圆的日子,是合家欢乐的日子。
我抿出一个笑,挨着陈诤站定了,等着迎接四个长辈。
长廊远远传来陈伯母和我妈的笑谈声,好不热闹,她们俩看到我和陈诤,眼睛不约而同地弯了起来,绽出熟悉的慈爱目光。
“今年你们又在门口当门神?”陈伯母拍拍我的肩,夸奖道,“元元的背挺得真直。”
我妈反驳说:“小薇你说错了,我们元元这么讨人喜欢,他应该是招财童子才对。”
“对对对!”陈伯母用戏谑的眼神打量我,“嘿,越看越像,那陈诤是什么?”
她自问自答:“陈诤又高又凶着个脸,那他就是辟邪的关公了。”
一群人笑着落了座。
……
饭吃到一半,爸接了个电话,电话那边隐约有哭闹的女声,我敏感地停下筷子,死死盯住他。
他脸上有怒色一闪而过,挂掉电话后对大家自然地笑笑,“打错了。”
是兰清打来的吧?我回缓过来的好心情烟消云散,那女人打电话来干什么?是叫爸去陪她,还是用她生病的女儿装可怜?
妈仿佛半点异常也没察觉到,依然在和陈伯母唠着家常。
一派其乐融融。
陈诤端走我的碗,给我盛了两勺玉米甜汤,“刚刚你吃了太多辣子虾,胃该受不了了。”
我鼻子一酸,生怕当众失态,立马低下头喝汤。
陈诤偷偷在桌子底下抠抠我的掌心,然后一笔一划地开始写字。
一横,再一横,一撇……我认真感受着他指尖的走向,表面上在安静喝汤,实则注意力全在左手心的方寸之地上了。
陈诤写得很慢,他只写了三个字——去厕所。
去厕所,无缘无故去厕所做什么?
原谅我一下子想到了某些不合时宜的东西,可是,以陈诤的性格,他是绝不可能在有家长在场的情况下跟我玩这种情趣的。
没等我想出个所以然来,陈诤已经离开座位了,我看着手机上的时间按捺了足足五分钟,才假装疑惑道:“诤哥怎么去这么久?我去看看他。”
说着我便往外走,身后陈伯母用欣慰的语气感叹了一句,“这俩孩子感情真好。”
“是啊是啊。”
我耳朵发烫,被长辈当面讨论感情状态真的很羞耻。
穿过长廊,我顺着指示牌来到尽头,陈诤正站在男洗手间旁的室内景观树下等我,颀长的身影被黄色的水晶灯投射在地上,拉成长长的一条,一直延伸到我脚下。
我踩着他的影子,一步一步走到他面前,说着俏皮话,“诤哥,你的影子归我啦。”
陈诤却把我拉进他怀里,向我道歉:“元元,是我不好,你不想笑就不要笑了。”
所有的空虚和无法明说的恐慌瞬间找到了发泄的出口,我耷拉着脑袋,一下又一下轻轻撞击面前男人的胸口,咬住唇无声哭泣。
余光中,一双男士皮鞋路过我们身边,陈诤带着我转了个方向,卡进墙角之间的空隙里,用宽阔的背挡住了我。
他现在是真门神了,是我的门神。
我再也没有顾忌,压低了声音哭得涕泗横流,除了陈诤,没有人会看见我的丑样子。
“我好了。”抬起沉重的眼皮,我可怜兮兮地望着陈诤,他点点我的鼻子,“太红了,去洗一洗。”
镜子里我的眼睛红红,鼻子红红,眼皮还肿胀了起来。我伸出手,感应龙头喷出清澈的水流,是热的。
我就着水洗了把脸,陈诤给我递上一张湿纸巾,我胡乱擦干脸上的水珠,问他:“你早知道我要哭,所以说来厕所?”
“我猜到了,你一难过就总是哭。”陈诤并不留情,直接指出了我爱哭的毛病。
“我只对着你哭好吧。”
“荣幸之至。”陈诤指着镜子里我花花绿绿的脸,“回去怎么和爸妈交待?”
我呵呵一声,“那就说你欺负我,是你把我惹哭的。”
“行。”陈诤长臂揽过我的腰,凑近我耳边,“就这么说。”
面对爸妈的质疑,陈诤面带愧色一力承担起了惹我生气的罪名。
他被两个女人骂了一通。
这餐年夜饭以陈诤挨批作为尾声,结束了。
目送爸的车子开走,我抬头又望了一眼大厦的烟花。
它还在开。
“诤哥,我不要仙女棒了。”我向陈诤伸出手,“我们再看一遍这个假烟花,数数它到底有几种颜色。”
仙女棒又绚烂又闪耀,可它的火光只是昙花一现,最后留下的只有一根孤零零的小棍子。
合家欢乐是今晚短暂的三个小时,而假烟花能永永远远地放下去。
“好。”陈诤坚定地握住我的手,“我们一起数。”
“红……蓝……绿……”
“刚刚还是蓝色!是深蓝色!”
“那就算第四种……”
作者有话说:
不知道你们会不会有那种感觉?就是某段时间因为什么事而焦虑或者不开心,然后只要有个人对你说“别笑了,哭出来吧”,一下子委屈就全出来了,控都控制不住。
元元现在就属于这种状态,我是不是把他写得过于感性了......
【明晚还有一更,然后正常隔日更。】
第49章 全家福
二月十一,我和陈诤坐上了去往X省固灵县的高铁。
车程很短,只有短短两个小时。
我和陈诤分了同一对无线耳机听歌,放的是曲库随机推荐的上世纪班得瑞音乐,以舒缓、宁静闻名。
心情却沉重得很。
这次去元家村,我颇有一种重担压身的感觉。很多烦恼解决的希望就藏在那个小村庄里,我迫切想要找到它,又没有捷径可走。
下乡的大巴把我们送到一个略显破旧的汽车站,车站旁一条宽阔的马路延伸进被白雪覆盖的树林里。
“往里走不到一里路,就到元家村了。”司机打开窗子吸了一口烟,手臂伸出去虚虚指了指。
“谢谢。”
陈诤拎着包先下了车,我跟在后面。
走了不过几百米,两旁的树也越来越稀疏。一座高高的白石牌坊伫立在路边,四个雕金的凸体大字方方正正摆在牌坊中间——耕读人家。
“这就是元家村?”我纳了闷,我还以为会在村口有个牌子写着“元家村”之类的呢。
“应该是。”陈诤边走边说,“等会儿找村民问问题的时候,我们随机应变。不知道这里的人对外地人排不排斥,要是排斥呢,我们就说自己是袁四华在外地的远方亲戚,来看看他,要是不排斥呢,我们可以说是记者。”
“袁四华出狱回家的事,前几天X省的地方台新闻就报道了,我们可能不是第一批来的。”
“你什么时候找的新闻?”我不满地瞄了他一眼,“怎么不让我也看看?”
陈诤:“你太紧张了,让你多轻松两天不好吗?”
我知道陈诤是为我好,“可是这样显得我好没用。”
“你怎么没用?你最有用了,出门前我忘了感冒药还是你提醒的。”陈诤故意咳嗽一声,提醒我他还在感冒期。
话说,陈诤的感冒还是我传染给他的,过年那会儿我没注意,着了凉,等我感冒好了,陈诤却感冒了。
“你帽子没戴正。”我踮起脚帮陈诤把黑色毛线帽的一圈绒边拉下来,遮住他一半的眉毛。
这时,我们俩身边秃噜噜过去了一辆小电驴。小电驴后座坐着一个男人,肩上扛着摄像机。
我和陈诤默契地对视一眼,他们才是真正的记者。
从村口到前面的房子群落只有一条路,我们便也不急,慢悠悠走过去,拦住一个看起来年轻些的男人,问道:“大哥,您知道袁四华家在哪吗?”
大哥不耐烦地指了路,“顺着这条道走,第一个岔路口右拐,门口挂着红灯笼、车停最多的就是他大哥家,他就在那儿,你们是第三波问我这个问题的记者了。”
看来这大哥默认我们是记者并且已经不以为奇了。我们之前做的预想都作了废,这是好事,说明这个村子并不抱团,对记者的来访也已经习惯了。
“看你们是新面孔,是第一次来吧?”大哥挤眉弄眼,“准备好开口费,至少要这个数。”
他比了一个五。
“谢谢大哥提醒,我们走了。”陈诤不动声色地捏紧我的手,我们按着大哥指的路,成功找到了袁四华大哥的家。
门口两个鲜艳的红灯笼被风吹起来,左摇右晃的。
大门是敞开的,我们刚走到门口,一个女人的脚从门内横了出来,“哎,你们是哪个台的?”
我一下子有些愣,陈诤一本正经道:“我们是A市晚间新闻栏目的。”
“外地的台?”那女人撇撇嘴,“里面有人采着呢,正好你们先交钱,六千块钱半个小时。”
六千?之前那大哥不是比了个五吗?这女人是看我们是外地的,多加了一千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