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想了想说:“许秾还好找一点,就在本地,杨文洛不在A市吧,他不是去北边了么。十一刚过,往后数没什么节假日了。”
我们宿舍503四个人,我、宋致远、许秾都是本地人,杨文洛是北方人,毕业后选择了离家近的B市发展。
我和许秾是邻床的,他性子温柔,人又聪明,连续拿了四年的一等奖学金。每个期末考试周,我都要麻烦他给我讲题,他从来不会不耐烦。可以这么说,在大学里除了宋致远,许秾就是我最好的朋友。
至于杨文洛,刨去住在一起,我和他私下里没什么单独的交集。他是典型的北方直男,耿直豪迈,有什么说什么。他不止一次当面跟我说我太扭捏了,还看不惯宋致远跟我玩得好。
要不是有许秾和宋致远在我们两个之间当调和剂,我们早就闹翻了。
毕业以后,很多曾经的不愉快都被套上了一层美化的滤镜,我对杨文洛已经没有什么恶感了,更多的是记得他的好。
“我好好磨他一磨,定个周末,那小子要不同意我就去B市把他绑来!你和许秾关系好,他那边就你来联系,成吗?”
“行行行,我试试,我记得他毕业后好像进他爸公司了,现在过得应该还挺好的,一个周末而已,他应该空的出来。”我爽快地答应了。
挂了电话后,我在微信里找到许秾的头像,点进去看他的朋友圈。
许秾最近一条动态是好几个月前发的了,他po上了一段视频,是临江拍的灯光秀。
他不是个爱把日常发在朋友圈的人,大学四年除了拿奖,过生日他都不会发动态。
我来来回回把那段只有十多秒的视频看了三四遍,没找到任何特殊之处。
算了,等见到他直接问吧。不过在这之前,我先要说服他来参加聚会。
点开对话框——
【我:许秾!你现在有空吗?看到我的留言回我一下。】
【我:宋致远想把我们班聚在一起吃个饭,你最近忙不忙,能抽出周末其中一天的时间吗?】
发完这两条信息,我便丢开手机去洗澡了。
等我披着浴衣出来时,陈诤已经坐在沙发上了。他看到我后拍拍大腿,下巴略矜傲地一抬,眉目间带着疲惫,眼神却是亮的。
我心里有了防备,没有像以前一样直接坐上去,而是小心磨蹭到他身边,低着头示弱,“诤哥……”
陈诤抹掉我脸上的水珠,笑问我:“你干嘛这幅样子?”
我反问他:“你说呢。”
他说:“我有点生气了,元元。你之前不是还很讨厌那个元杰吗,怎么突然对他这么好了?”
我不想透露我在看元杰的直播这件事,仔细想想又好像没什么其他理由可以应付,一时间不上不下的没话可说了。
陈诤看我呆着不动,脸色严肃起来,“你有事瞒着我?”
我泄了气,怎么好像每个人都可以看穿我似的。
宋致远是这样,陈诤也是这样。
“只是一件小事,我以后再告诉你,你要允许我有自己的隐私。”我认真道,“我,我就是觉得元杰他人不坏。而且我也没对他好,我只是送了一盆花给他。”
“可是,那盆花很漂亮。”陈诤强调。
我瞪大了眼睛,不是吧,陈诤在意的居然是这个?
“那盆花很漂亮,一看就是你用心挑的。”陈诤的语气隐隐有些委屈,“你都没送过我。”
我忍不住为自己辩解:“我送过你花的,送过好几次呢。”
“那是死的花,和活的花不一样。”
我失语了,摸摸陈诤的脸,这还是原装吗,怎么变得这么不讲道理?
陈诤笑了笑,还是放过了我,“你也送我一盆,要比他的那盆好看。”
第36章 外公病重
隔日,为了满足陈诤难得的幼稚需求,我又去了一趟花鸟市场。
送一盆和元杰同样的球兰很显然不能让陈诤满意,我得挑一盆比球兰更显得花心思的。
这盆盆栽要摆在陈诤的办公桌上,体积要小,最好是绿植。我逛了一圈,看到的大多是绿萝和多肉。这些在律所女同事们的桌上已经是很常见了,我完全不予考虑。
最后,我在一家大一点的铺子里看到了一盆文竹。叶子细小,青青翠翠,又小巧又清秀。我眼睛一亮,就是它了。
老板很热心,看我买了配饰的小假山,便额外送了两大包自己配制的营养土,又加了微信说后续有种植方面的问题可以随时找他。
我拎着这一堆东西屁颠屁颠准备回家,妈却忽然给我打电话了。
“喂,妈,什么事?”
妈那边好一会儿没声音,隐约有抽泣声。
我急了,放下袋子,站在路边开了免提,“妈,你听得到吗?怎么了?”
“元元啊……”妈悲痛地喊我的名字,抑制不住地哭,“你外公要不行了,你明天请假和我一起去医院看看他吧。”
外公不行了?怎么会不行了,明明春节那会儿老人家还很精神的……
我捏着手机,妈说的每一句话都让我心慌,“妈,电话里说不清楚,我今晚就回家,你等我。”
挂断电话,我快速跑向停车位,插钥匙的时候手抖得不行,我倒在座位上深呼吸了几次,终于把车子发动了。
我不知道我怎么到家的,一路上跟着车流浑浑噩噩地过了好几个红绿灯,或许闯了黄灯,但我不在乎了。
从按完门铃到妈给我开门的那短短十来秒钟,我一直在想门内会是怎样的场景。妈是不是抱着爸在哭,是不是在打电话通知舅舅他们,是不是又对着窗户发愣。
她被单位辞退后做了家庭主妇,每次心里难过就会自己一个人呆呆坐着。
门开了,爸给我开的门。他眼睛红着,看到我只说了一句,“去看看你妈吧。”
我走到卧室,门虚掩着。妈靠在床边,默默流泪,整个人的精神状态好像一下子老了十岁。我心痛,上次见她不过是几周前啊。
“妈。”我上前拉住她的手,“到底怎么了啊?”
妈闻言眼泪流的更凶了,“你外公得了肝癌,是晚期。他自己做体检发现的,你外婆走得早,没人管他,他就瞒着我们,上个礼拜才说。医生说,最多还剩一个月了。他还不想住院,说活够了,怎么会有这样的人?他怎么能这样?”
肝癌晚期,居然是这样可怕的疾病,叫我们连与之抗争的勇气都消退了大半。
“外公现在是在医院吗?医生没有办法可以延长他的生命吗?”我问道。
“没用的,元元。他现在吃着药,但已经控制不住了,没用啊。如果能再早半年发现就好了……”
我的眼泪噼里啪啦地打在和妈交握的手上,外公说他活够了,哪里能够呢,他今年还没过上七十三岁的生日,而我们同小区的老人有的八十岁还在跳舞。
说活够了,只是在安慰子女们。
“舅舅,舅舅知道吗?”
外公和舅舅关系不好,亲生的父子像是有什么不共戴天的仇恨一样,逢年过节连个电话也不曾通过。只是,外公都这个样子了,还有什么过不去的呢。
“你外公先告诉的我,我再告诉的你舅舅。”妈抹了一把脸,“我想想就生气,都什么时候了,你外公他还倔!难道要弄到死后连个捧骨灰盒的人都没有的地步吗!”
在外公老家,白事的习俗是直系亲属的男丁捧骨灰盒,女丁捧遗照,按照血缘的亲疏远近代际替补。
“那舅舅知道后去医院看了外公吗?”
“去了一趟,又吵起来了,我们都被他轰出来了。我就不懂了,人命大过天,怎么他们还能吵起来?元元,你明天记得让让你外公,他现在脾气古怪,见谁都不顺眼,要是说了什么难听的话,你就当没听见。”
在亲眼看到外公前,我心里是没把这番话当真的。虽说我不是他亲外孙,但他一向对我很和善,我记得小时候还拿过他给的厚厚的红包。待人这么和气的外公,话再难听也难听不到哪儿去。
我和陈诤进了他的病房,他半躺在枕头上,正戴着老花镜看报纸,眼神呆滞,好久也不动一下。
进病房前,护士提醒我们老人刚服过止疼药,情绪不佳。
我不敢大声说话,便走到床边的椅子旁,敲了敲床头柜提醒有人来了,随后小心坐下,轻声唤他:“外公。”
陈诤跟在我身边,也喊了一句“外公”。
外公转过头看我,布满沟壑的脸上还有未干的汗珠,报纸被抓破了几道痕,由此可见他并不是在看报纸,只是借着看报纸的动作遮掩疼痛。
“你,你来做什么?”外公的声音沙哑,字节连接处断断续续的,是因着咯痰的缘故。
“我来看看您,您……”说到这里,我哽咽了。对一个要强的老人来说,是不是再恳切的关心都是多余?
外公没领情,空出一只手冲我挥了挥,示意我走,“你个丢人玩意儿,我女儿养你不是为了让你当同性恋的,以后别来见我了。我都快死了,就让我眼睛干净一点吧。”
我脸上顿觉滚烫。原来妈给我打的预防针不是无的放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