易家歌摸了一把脸上的血,爬起来,去了盥洗间,里面哗哗的响了很久。出来时,他脸上带着刚才的血迹,手里拿着一条吸胀的温热的毛巾。走到躺在地上的祝言仁身边,他踉跄着跪下来,把毛巾摊开,改在他脸上,一擦,水从他脸上往下流,脸干净了不少。没了血的掩饰,原来他的脸那么煞白。
“打够了?”易家歌闭着一只肿胀的眼,在地板上拧了一把毛巾。“滴滴答答”的,血水顺着木地板肆意的流,一些吸进了他挨在地上的裤子里。
拧干了,他搭在自己的巴掌上,撑开,另一只手握着毛巾角,要继续给他擦脸。祝言仁动了动脖子,看向他,木偶似的,因为肿很不自然,薄薄的皮擦着他的领子:“你把我姐姐还回来,以前的事我真的全部不计较,咱们好好过。”
易家歌轻轻给他把领子拨开,闭着的那只眼睁开了一条缝:“你姐姐我不在我这里。”
祝言仁抬起手握住他给他擦脖子的手,拉着他往裤子兜摸过去。易家歌摸到一条状的东西,拿出来,是一只弹片。
“这是我给贺天干的枪里的子弹,美国带回来的。别人没有。他开过枪了,纪云的脚上应该有小伤。你敢让我看看吗?”他说着,泪从眼角淌出来:“那个被劫得司机都认出纪云来了,你还骗我?”
易家歌说不出话,给他擦完脖子。在地上拧了一把,盖在了自己的脸上。血腥味一刹充满了他的鼻腔。他狠狠地一抹,脸上红一道白一道看起来有些狰狞:“那你答应我,让她跟贺天干走,咱们分开过日子。”
祝言仁脸上松了松,长长的吸了一口鼻子。点了点头:“好—”易家歌压下来亲在他嘴上,把他的尾音压成了一声叹息。他在祝言嘴上又亲又裹,发乎情止乎礼。他把身子撑起来:“起来吧,我一会叫医生给你看。我现在赶紧去找纪云。”
祝言仁把手攀上他的脖子:“带我去,我不放心。”
易家歌那只能睁开的眼睛里眸光一黯,又低下身子亲亲他。把他拉起来,同意了。两人一起开了车往水儿林去,纪云他们为了避人耳目要走小路,最快也要半天。他从大路赶过去,说不定能碰上。看见祝言仁的眼睛,他总是能轻而易举的缴械投降,什么都不在乎了,他只是不希望祝言仁再难受。他不舍得祝言仁知道他最在乎的人死在爱人手里。
他边开车边猜想中间是出了什么大差子,纪云不会办这种不利落的事情。一定是有别人掺进来他不知道。他把车停到最近一条商业街,从后座拿出一顶礼帽给祝言仁带上。给他遮着雨,刚才他们走得很急忘记带伞,现在天上又零零星星的开始下起雨来了。
通往水儿林的路泥泞不堪,因为不常有人来的缘故,政府懒得修,这里常年走的都是要枪毙的□□人,是他们的黄泉路。
一脚踩进去,水就没到了脚腕。易家歌停下来,从泥里拔出两只土黄色的泥脚。到正抬腿的祝言身边蹲下了给他挽起了裤子边,湿了裤子,身上就要难受。将裤腿挽到他膝盖,两条腿又细又白的露出来,他看了看泥水,还是不忍心。蹲着问他:“我自己去,你在这儿等我?”
祝言仁摇了摇头,把他拉起来:“我都来了,还怕这点泥吗?”他把腿迈进去,就扎进了泥里:“我姐姐不会有事对吧。”
“不会,”易家歌走到前边,拉着祝言仁的手,充当了他的拐杖:“他们动手前会请示我。唉,你慢一点…”祝言仁身子猛地一歪,扑腾坐了下去。水花高高的溅起来,打上两人。祝言仁坐在泥水了,有些呆滞,易家歌站着笑他,但有分寸。只是把他拉了起来。臂弯盖住了他沾满泥水的腰。
等到了水儿林附近,那里除了雨什么都没有,连夏日常在这里泛滥蔓延的尸体腐臭味都被着越来越大的雨消散了,到处都是雨的腥气,满眼都是雨的瓢泼。
易家歌抱着祝言仁坐在一颗洁净桑树旁边,擎直的书盖遮住了部分雨,余下的雨化成湿气缠在两人冰凉的身子上。等两人将不安都要等得消耗殆尽时,驾着车的纪云终于来了。
他看了看祝言仁,还是把易家歌叫到了一边:“易哥儿,人没了。找了半天,还是没找到。我们被人算计了。”
易家歌一愣,下意识的回头看了看祝言仁。祝言仁眼睛一对上他的,就什么都明白了,他连滚带爬的在雨里跑起来,趴在车上去看,那里一个人都没有。
他顿在了原地,刚才一切还在他手里,突然,就那么突然的,一切都失控了。
38、姐姐
牛排已经冰凉了,易家歌拿手碰碰祝言仁面前的透明玻璃杯,那里的牛奶也不热了。他把杯子拿起来,朝旁边的服务生挥了挥手:“再去热一下。”
“别太担心,纪云他们一定找得到。”他勉强的笑笑,用开玩笑的口气:“要是真丢了,你就杀了我还不行?”
祝言仁听了,抬起眼皮看了他一眼。易家歌暗自的品味了一翻,不是怨恨也不是释怀,如果硬是要有个结论。那好像就是,茫然。
“多少吃一点”他提着勺子,挖一点桌子中央成了冻的软心蛋糕。伸长手送到他嘴边,他知道他喜欢:“你还长者身子呢。别闹脾气。”
祝言仁用嘴唇抿下他的一勺蛋糕,用舌头搅了两下就吞了进去,突然剧烈的一抖。他赶紧捂住了嘴干呕了两下。抬起上半身朝易家歌挥手:“吃不下…”
易家歌把勺子放下,又心急又心疼:“整整一天半,一口饭也不吃,神仙都不见得有你这种熬法。”已经是夜里了,祝言仁还是坚持找祝莺仁。整个易宅的人都跟着动起来,天南地北的打听搜罗。
手帕被卷起来,祝言仁在嘴角擦了一把,按着桌子站了起来:“我去警察厅。”易家歌叹了一口气,上去从后边扶他,祝言仁这两天熬坏了,步子在打晃。
他们一前一后顺着楼梯往下走,深夜这家西餐厅的人不多。零零散散碎在大厅的几个角落。黑暗里有个人步履匆匆的朝着这里走,脸上的神色全是惊慌不安。他把门打开,迎面就撞上了正要出去的易家歌与祝言仁。
“纪云?”祝言仁立马认出了他,他先是疑惑,后突然明白过来。往前冲了一步紧紧抓住了纪云胳膊,毛呢料子扎着他的手:“是不是找到了?”
一辆黑车风驰电掣,在暗夜里飞驰,越开越偏。直到一片熟悉的居民楼出现在车上人的眼前。一路上没有人说话,纪云始终沉默着,但是各自心知肚明。
这里夜风又高又凉,风打林梢,呼啸作响。祝言仁下意识打了个冷战。易家歌在后边握了握他的手,走到他前边。纪云拿出一只手电筒给了易家歌,没再往前走,而是倚靠在车上,从身上摸出了一只烟。他很少吸烟,只是在心烦或是思考着什么的时候。
借着手电筒的聚合光柱。他一点点的扫过,时不时的会看见几具新腐的尸体。他能感觉到祝言仁明显的颤抖。肯定是因为怕,可是怕得是什么,他不舍得猜。就那么骗着自己,那么一点点光,就愣头愣脑地牵着祝言仁走在一条黯然无边的路上。
光柱一扫,易家歌看见一对亮盈盈的珠子,那是一双眼,瞳孔缩得极小,眼珠不知道是什么颜色。在黑暗里发着骇人的光,他猛地再扫回去,那双眼不见了。
有东西带着风生,猛地朝他扑过来。他闪身要躲,祝言仁却突然在一侧狠狠挤了他一下。正面迎上了那东西。然后沉沉地闷哼了一声。手电筒被一撞掉在了地上,易家歌飞快扑上去抱住了祝言,在那反着寒光的东西扎下来之前,往一侧一滚。
那寒光顿了顿,黑暗里有人冷笑了,拿起了手电筒。朝易家歌照过去,他把祝言仁护在身子下边,像一只受了伤的猛兽,眼神危险而警惕的看着那束光源,他怀疑是老东家来要他的命了。但不像是他们的作风,杀人,他们从来果断。
果然,那人开口说话,带着冷笑的余味:“你到现在还向着他?”是贺天干的声音,易家歌知道这是跟祝言仁说话。
他应该是伤到了哪里,气喘得很粗:“我不是向着他,是因为都怪我。”他推了一把易家歌,用胳膊撑着地,坐了起来。他肩膀上有血,应该是刺到了那里。他自己浑然不觉,也不让人碰他,他命令:“把手电关了。”
贺天干愣了一会,关上了手电筒。与黑暗一起铺洒下来的,还有清澈的月光。这里的夜其实并不黑,如果仔细看的话还能看见一红一灭的纪云的烟头。
他茫然的低下头,一点点爬起来,想去翻捡尸体。贺天干扯了扯他的衣服:“她在这边…”
借着贺天干的力,祝言仁站起来,一步一晃的跟着贺天干走。易家歌想了想也跟上去,地方不远,显然抛了她的人也没想着要藏。祝言仁坐下去,理了理祝莺仁的头发:“姐姐,咱们该回家啦。”
她身上没盖着几处布头,生前遭遇了什么兼职一目了然。祝言仁却仿佛是没看见似的,平静的过了头。他缓慢的解开身上带着血的褂子,搭在她胸腹上。又去解身上的衬衫,易家歌见了,先他一步把外套脱了下来。祝言仁已经在解身上的扣子,他摇摇头:“别动她,她恨死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