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在不远处的霞飞路330号里。那突如其来的一声巨响,把祝言仁震得一愣。有些茫然的往西南地方看过去,火势冲天而上。只茫然了一下,勾了勾嘴角,他咧开一个孩子气的笑。他很高兴,终于报了仇了。只是没想到这一声这样响,他心说,要是再响一点就好了,哪怕再响亮一点点呢。因为易家歌总是爱热闹。
曼晴芳急匆匆跑进小书房,气喘吁吁:“是易家歌的船厂爆炸了……”
“嗯,”祝言仁声音惨淡的,孩子气的笑着,低下了头。继续从纸上唰唰写字。
“不去看看么?”她看着祝言仁流畅运走的笔尖,声音弱了下去:“你要是担心,就说出来…怎么笑得这么难看?”
笔尖在纸上重重地一顿,晕开了一点蓝色的墨,他赶紧从旁边抽出一张草纸。在纸上拍拍,抬头问她:“我在笑吗?”他手里还举着纸,看起来有些呆滞:“笑得难看?”
曼晴芳有些担忧的看他:“今天你跟我说的那事,真的要办吗?那办了以后,你打算怎么办?”
“跑,”祝言仁将那张纸收了尾。把钢笔帽子扣上,“啪”清脆的响了一声:“我已经买了票,等杀了他,就直接上轮船去美国找我妈妈。”
说完,他把那张纸抖开,递给曼晴芳:“这些东西需要你准备,”他有些艰涩的继续说下去:“我手里没有什么积蓄,没办法为你出钱。”
“这没什么,”曼晴芳倚在他桌子一角,旗袍下一条细长的腿跨在祝言仁这一边。她指尖溜过一排排的字,眼神扫过祝言仁滴着汗的发梢。她从心里想,他还是担心易家歌,并没有关心我。
睫毛动了动,祝言仁抬起眼睛正对上曼晴芳的目光。有人赶紧躲开了,那人听见祝言仁说:“你把所有的东西都换成金条,往后万一真打起来,还是金条值钱。”他皱着眉站起来,像是在思索计划着什么,他慢慢挪出屋子:“尽量多换一些。”
曼无边对这种地方很满意,随意的往四处看。他才三十多岁,却穿着老人祝寿常用的那种唐装。一边对着四周的打扮装饰点着头,一边用仗尖在地上点。他夸奖曼晴芳:“晴芳有心了。”
曼晴芳从后边跑上来,一蹦一跳的,手臂缠上了他的:“哥,还有个人我新认识的,改天我们一起吃个饭。”她故作神秘的压低了声音,也没小多少,是邀功的姿态:“是盛主席,”她仰起脸来,眼珠灵巧的转:“等攀上了他,大哥不得在上海一手遮了天?那什么斧头帮,什么……”
“唉?晴芳,话不能乱讲。”曼无边用手杖在地上敲了敲,迎上一个给他拜礼的客人:“好好,多谢成老板。随意坐…”他老气横秋的一挥手,在大堂随意指地方。最终成老板被安排事的领了过去。
包了临近的两家饭店,一家中式的,一家西式的。中式小,西式大。“曼帮”里的人都安排在中式里面。曼晴芳知道他喜欢中式的一套。余下的客人都在西餐那边。曼无边懒得转悠,他喜欢坐在上首,蛇一样的,观察着来来去去的人。他像一个远程联络器。喜欢用看不见的网,控制住所有人。
她把舞厅里的歌女都叫了过来,披红带绿的。一进门,堂里就开了锅,沸沸腾腾的。吴三孝紧跟着大姑娘一起算了进了,他瞪开被肥肉挤得不甚分明的大眼睛,扭着肥壮的小屁股。一撅,把两开的雕花门挤上了,他竖起一只手指头,放在嘴边长长的一“嘘”。堂中见他如此,安静了一瞬。他兴奋的喊:“姑娘可就这几个,找不着的就等你们婆娘去…”
说完,他打横跑起来离他最近的姑娘。在众人的惊呼声中,把头一扎埋进了人家□□里面。
二楼曼无边站在连廊上,他一撇眼看见有人朝他走过来:“哎呦,高旅长。”他中式的一拱手:“步步高升啊,高旅长升迁真是有本事。”
“曼公福如东海,”他背诵参谋为他准备良久的祝词,一顿,后边的竟然忘记了。他嫌不够众人尴尬似的,又哈哈了两声,往身后指:“我们军长最近刚落在上海,带来几个旅长跟亲近,和我关系不错,都想跟您认识认识。”
“哎呦!”曼无边赶紧往他身后去迎,这是好事,他一直苦于和军中勾搭不够发展不够壮大。如果真能搭上这根线,他怕是不想飞黄腾达都不行了:“快去里面坐,快请坐…”
曼无边想闲着,偏闲不下来,陀螺似的被牵着转。他也很高兴,并不累,只是懒怠。在他刚想坐下吃口饭的时候,又凑上来一个官场人物,长得肥头大耳,提前喝了一点酒。缠着他非说些奉承话。是失意的人。曼晴芳看了一会,眼见曼无边快拿耳刮子抽他了,便掐好了时间凑过来:“哥哥,盛主席派的人来了,听说您爱喝酒,专门跟您带了许多酒来。”
她把嘴巴一撅对着肥头大耳:“有客人要找他,先生…”她说着就拉着曼无边走:“失陪!”
肥头大耳在原地看了一会,哈哈的笑:“美人关哪…”
40、嫣红
她心跳的很快,屁股没粘过凳子。里里外外忙个不停。眼睛控制不住的往独间里面看。她拼命的忍住。因为祝言仁嘱咐她,不要多往他们那一桌看。
有个服务生用大托盘顶着一坛酒与十五六只小酒盅,朝这边走过来。他对着曼晴芳使了个眼色,将左手边第一只朝她推了推。她飞快的往里面滴了一滴无色的药水。服务生不仅不紧张,甚至喜气洋洋地进了去,因为昨天曼晴芳朝他保证过,这不是毒药,只是一点鸦片酊,让人痛快的。而他也得了一笔不多不少的好处费。
曼无边觉得有些晕,但不是恶心,很舒服,轻飘飘的。他往桌上看了看,白酒洋酒还有刚才盛主席送来的坛子酒,都喝光了。目光摇回来,他甩甩头要把别人敬上来的酒推开:“不喝了…”那人还在滔滔不绝,门外曼晴芳突然挤了进来,很懂事的把酒杯接过去,往那人怀里一坠,扑鼻而来的是香气混合了酒气:“大哥都醉了,你们这些做大事的人呀,不体贴…还是我疼他……”
众人醉醺醺,懒洋洋的笑。她花蝴蝶似的从里面翩翩的飞,飞到曼无边那里的时候,用手碰碰他的脸:“大哥,去歇一会?大家也累了,我给你找了个姑娘…这些人送到西边的翠园里面去。等晚上回来再接着热闹……”
“我自己挑,”他懒洋洋的笑,作势要站起来。给大家说了曼晴芳的计划,众人也乐意,纷纷四散而飞。曼无边则要下楼去找保镖找地方休息。
她小皮鞋敲在地上哒哒哒的追上去:“大哥,我好不容易给你找的姑娘,你都不去看看,我怎么跟人家交代?”
曼无边眼神直直盯着她的眼睛,盯得她汗毛都竖了起来。他挑起一边的眉毛:“我从不碰我不熟的女人,你不是不懂事,不会不知道为什么。”他转身就走。一步三晃。
“唉唉唉”曼晴芳上去拉着他的胳膊:“你就看一眼,去了屋子,看一眼总行吧,你不喜欢就算了。连见都不见,怎么熟络呢?”想了想她补充:“况且有些女人玩玩也就罢了,她们什么都不懂。”
不知道是脑子被酒精麻痹了,还是因为生日,曼无边理不清楚,觉得飘飘欲仙的,确实也需要解决一下这方面的问题。而曼晴芳找得多少也比外面的人可靠。于是,他便做了一个好哥哥,在这个认来的妹妹的带领下,收回腿来,拐了个直直的弯。
这家饭店虽然小,但设计的很花心思,是连栋式的。二层只被她用了一半。另一半还空着。曼晴芳拉着他走过走廊,进了一间对开门,贴红喜的小厢房。曼晴芳关上门,就退了出去。
曼无边走进去的时候,看见了祝莺。梦一样的朦胧突然笼罩了他。他深信不疑,这就是一场梦。她还是常穿的那套洋群。只是蒙着眼睛。红色的丝带缠在她眼睛上,绑在后脑,后边长长的垂着。衬得她脸色很白,嘴唇嫣红确实是鬼。
他跌跌撞撞的走过去,像是掉进了一场妖冶的梦。他伸出手想去碰碰她的脸,她的嘴唇却动了动,露出一点雪白的,圆润的皓齿。但她没说话,也或许是说了,我听不见呢?他如是想,毕竟,她是鬼,这是梦。
那些酒真的是好东西,晴芳是懂事的。他的手已经碰上了她,放在她脖子上。他像是跌倒了,嘴唇重重的撞在了她另一侧的脖子上。像吸血那样一吸,她脖颈上的肉缠进他牙齿,比鸦片更要命。
他用手去缠她的腰,她的手从身后搭上来,搭在他的肩,软似无骨,像鬼,像梦。他又猛地一吸,绵长,痴痴地吐出一口热气。他用手去揉她的腰,太瘦了,比以前还瘦,没了原来那么丰腴的脂肪,直棱棱的是一颗颗圆滑的骨头。他揉下去,那骨头再往下就是她圆圆的屁股。
在她屁股中央的地方,细细长长的一截丝绸搭在洋裙外面,缠在他魔怔的手上。他拽住那节绸缎,轻轻地一扯,他知道,那绸子连着她的眼睛。
红绸缎从她眼上垮散,松松地往下坠,滑过她脸蛋,扫过她圆下巴。梦一般的,扫过去,是短短的几度时间,是长长的一个春梦。她是合着眼睛的,散碎的刘海刚才粘上了他唐突的汗,正贴在额头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