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刚才就想,谁养你啊?给你穿这么好的料子。”易家歌的话简直要比早春的风还让祝言仁发冷。他没有规律地发抖,牙齿打着颤:“谁都比你强,谁还有你混蛋?”
“我混蛋?”易家歌突然笑了,他恨不得直接把祝言仁撕碎了吃掉:“我混蛋的时候你还没见过呢!”
他说着就上手撕祝言仁的衣服,“呲”的一声。祝言仁慌张地去挡,他最怕别人这样对他,他怕被人看低了,怕的要命。他喝出命来拱他,易家歌顺势咬住了他的脖子,用力地一吸。祝言身子忽然就软了下去。灯红酒绿,曲音靡靡。他们在干什么,仿佛是被遗忘了。路上夜里刚刚准备找乐子的人们,他们有的是好看的,有的是好玩的。那些等着赚钱的则一脸木然的,漫不经心地别过了脸去。
嘈杂的交谈声,掩盖了祝言仁抑制不住的一声叹息。
只是想吓唬吓唬他,易家歌如是想着,可当他把手伸进祝言仁小褂里面的时候,他就什么都忘了。祝言仁突然往一侧一躲,他是慌张的,看易家歌的眼神害怕又疏远,像是怕他知道什么。
偏不让他看,那他还偏要看。他冷得脸上快结了冰,从后边提起祝言仁的领子。从他头上狠狠甩了一巴掌。打开车门,把他扔进去。他脱下祝言仁的裤子拿在手里丢到路边,对着他的衣领狠狠一扯,衣服散开了,胸口白白净净的,什么都没有。他本以为,那上边会有咬痕亦或是吻痕。可是,原来祝言仁只是不愿意让他碰他,原来仅此而已。消化着气息一步一顿地往饭店里面去了。
祝言仁觉得脑袋要被打掉了,又晕又胀。他想吐,可不知道是不是因为今天一天都没有吃过饭。只能一阵一阵的干呕。他摇摇晃晃的坐起来,尽量往边上靠,让长袍遮住光溜溜的腿。他的鞋刚才被易家歌一扯掉出去一只,便干脆全脱了。整个人都缩在座位上,一边呕,一边哈气让自己能暖一点。
一直觉得自己就要晕过去,可他不敢晕过去。他从腰到脚都是光着的。怕有人会突然开门,这种恐惧就要把他活活吓死了。只是不停地在呕,直到他终于能欧出一点什么东西来的时候,有人开了门。
他猛地一个激灵,差点弹坐起来。定了很久的神才发现那人是易家歌。他不知道从哪里给他找了新的裤子。让他穿上,绕到前头,他刚想开车 看见祝言光着一只脚要去开车门:“我只要一开车,你就会被甩出去。”他这么说,却把钥匙拧了下来。
祝言仁用袖子擦了嘴角,眼神里全是荒凉,还有恃宠而骄的威胁:“那你把我摔死吧。”
“就不能先回去?”易家歌下了车,走到后边从他身旁坐下:“你不要总是气我。”
祝言用光着的脚蹬在易家歌的腰胯:“刚刚那个是日本人吧。”他用脚掌从那里搓了一把:“你知道我爸爸信仰什么。也知道我把他跟我姐姐看得多重要。所以,就算是你把我打碎了,锁在你的屋子里,我还是会逃走的。”
易家歌眼睛里删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悲伤,看着祝言仁的脚从他腿上滑回去。蹬上剩下的一只鞋开了另一侧的门,光着一只脚往黑暗里走。身影又瘦削又单薄,腰背挺得那么直而脆,露在风里白白的细脖子,快被风吹折了,可他只是个长个子的年龄,易家歌想。他的眼眶一红,顿时觉得车上很冷,像刚才祝言仁冰凉的脚心。
天压的太沉,像是老天爷不高兴,强逼着在早春的上海下出一场大雪来。纪云看看天,觉得老天爷强天所难了。
他在客厅的窗户守了多久,易家歌在车上就吸了多久的烟。腿上长得仿佛全是腐肉,没有知觉,他跺了跺脚,血冲上来,像有虫子在爬。张妈也没有睡,为他端上一杯水来,放在了窗台上。
看看墙上的钟,他还是走了出去。用脚把门口的长毛狗赶紧狗窝里,怕它夜里造了凉。然后便到了车前,推开车门,他坐在副驾驶上,从易家歌手里把烟取了出来:“这个虽然赶不上大烟,但是吸了太多了,也会上瘾的。”
易家歌还维持着夹烟的手势,像是冻僵了。纪云把烟头丢出去,摸上他的手,冰凉。
“我今天见到安吉了。”他把手从纪云手里拿出来,搓了搓:“别碰了,凉。”纪云也收回手去,淡淡地嗯了一声。易家歌知道他不想让祝言仁回来,
但易家歌能明白他的心思吗?他是怕祝言仁伤害他,他总是看起来弱小,其实是一匹小狼,别人的好坏都藏在它心里,只坚持自己那一套,伺机给人来一口。那种危险,若只透过它的眼睛,看不到。
“我放不下他,”他像是很疲惫,腿伸出去,屁股就坐的高,脑袋几乎顶在了车板:“我十岁那年见过他一次,就那一次,我就记住了。”
他不知道易家歌与祝言仁还有这样的渊源,讷讷地:“那时候,他应该很小。”
易家歌仿佛是来了精神,他扭过头了,脸上亮晶晶的:“他很小,被奶娘抱着,我那时候就想,这一定是谁家别墅里的娃娃成了精了。怎么会有这么漂亮的人呢?”
纪云不能理解他,只能宽慰他:“他确实是漂亮,”他没说完,易家歌又打断他:“他不只是漂亮,人也好。那是什么感觉呢?”他扬起脸来想,他的样貌端正,这样便很怪异:“我从没见过一个人那么天真过。”他伸出手想比划,但这是比划不出来的,所以分外滑稽。纪云被他逗笑了,上去把他的手拉下来:“你是对他看得太重了,再说,他那种家庭培养出来的孩子,无忧无虑的,跟咱们不一样。”
“现在落魄了,他还是那个样子,不是家庭的原因,他本身就是个真的人。做的真,怕得也真。”他突然安静下来,沉默了许久。久到纪云要拉他下去。
易家歌在看窗外的天,看得认真又出神:“纪云,你走吧。”
纪云一愣:“什么?”易家歌摇摇头:“我不能拖累你,现在上边开始怀疑我了。到处有人监视我,不光是日本人盯我,组织上也不信我。”他又取出一只烟来:“梁仕成,才二十来岁,军统训练出来的。听说已经过来了,说要给我搭手,其实这是给我的下马威。让我收敛起。”
“今天我跟方敬山说过了,让你去他那里做副官。他这人八面玲珑,虽然不算好人,但也不坏,算个人物。不会亏待你的。”易家歌舒出一口气:“你不在,我动手更利落些,不然总怕把你拉下水。”
纪云干巴巴的笑了一声,像是乞求:“我不走。”他笑不动,嘴角不上不下的挂着:“怎么同生共死那么多年了,我难道会怕你把我…”
“昨天我找过老梁,花三万块让他把你的名字在通讯录(4)里抹了。这三万块别让我白花,你去找方敬山,他那里一直给你留着位置,你若是不想干副官也可以去他手下的公司做经理。他现在吃得开,几乎与曼无边平齐了。他与日本人比曼无边更近一些。现在日本人得势啊……”
17、人为财
贺天干拿了一张报纸,一屁股坐在了祝言仁床头。他歪了歪身,往里挪了些,好离他屁股远一点:“那戒指当了?换了多少钱。”
“五千块。”贺天干老老实实的。
祝言垂死病中惊坐起:“五千块?”他头上的灰败毛巾掉下来,挂在脖子上,衬得脖子锁骨白花花的,他痛心疾首:“那戒指卖价可是一万二千块,钻石那么大!你弄来五千块,怎么够治她的病的?”
他说完就重重地打了个喷嚏,躺了回去,把灰败毛巾重新搭在了自己的头上。又掖起被角,把自己裹得像一只蚕蛹:“我这是怎么了,总是感冒。断断续续的,总也好不了。”
“该给你买点药来吃,”贺天干翻了翻报纸,有些迟疑。听见祝言仁在鼻子里哼了哼:“不用,我感冒抗一抗就能好。很少吃药。”
“你怎么还跟我们似的,需要抗。”他瞥了一眼祝言仁:“这东西管用吗?”
“管用,”祝言闭着眼睛点点头:“母亲不经常管我的,感冒了就拿一只热毛巾盖在我头上,过段时间自己就好了。”
“是凉的吧”贺天干疑惑了:“热的不是更难受。”
祝言仁仔细想了想:“没错,就是热的。”他自己也觉得不大对劲:“也可能时间久了,就热了。”他把眼睛闭上,情绪就藏在了心里:“母亲不喜欢管我,因为我总是跟她对着干,她能对我这样,已经很好了。尤其有几年美国闹经济危机,家里过得很艰难。他们不怎么顾不上我。”
贺天干总觉得他是公子一类的人物。不知道是不是因为他父亲名气的问题,也或者是他又精致又白净的长相,总之,打眼一瞧,就觉得他本来就是被娇惯,被疼爱的。
仿佛是感觉到了贺天干的怜悯,他闭着眼睛很释然的笑:“但是父亲跟姐姐都对我很好,很疼我。”他说着,便想起了祝莺仁:“你还没送姐姐去医院吧。”见他点头,祝言仁才又安心的闭了眼。
“我知道你的心思,怕曼无边想除了你们。”他把报纸依照板块细细地折:“但是私人医生太贵了。我去打听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