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假戏真做 (春日负暄)


  小阿张开的嘴又合上了,在地上坐了一会儿,确定秦雁真的不打算理自己了,灰溜溜地爬起来,将那些洒落一地的钱又捡起来,原样全部放回抽屉里了。他将沈馥的电报抱在怀里,轻轻地走出去,回到自己的房间里,但这回却真的睡不着了。
  在那一头,收到秦雁回信的沈馥总算将心又放回肚子里了。既如此,不日他们就将启程前往蓬莱港。
  此行可能有危险,沈馥本想劝沈令仪留在平州,可沈令仪哪里肯,沈馥也拗她不过。
  起行前,沈馥去了一趟醇园,再看看章燕回,沈令仪也一起去了。如今陆既明常住陆公馆,本就越发颓败的醇园就越发萧条,几代经营出来的富丽堂皇越发空洞,连住在里面的人也被抽走了活力。
  章燕回伤好了,人却没什么精神,厚厚的刘海盖住了额头,也挡去了眼里的光,好好儿一个妙龄少女竟然要吃起长斋。
  沈馥和她也不算相熟,只不过有几分旧情,他也没想去干涉他人的选择。可沈令仪向来有颗恤弱的心,她尤其看不得这样的事,拽着章燕回到镜前,把她的刘海梳起来,露出额头,眼睛也有神起来。
  沈令仪强势,章燕回一是记着旧情,二也不敢违逆她。她穿上沈令仪给她购置来的白衣黑裙,打散发髻梳成麻花辫,穿上黑皮鞋,居然也像街上朝气蓬勃的女学生了。她怯生生的,沈令仪便拉着她去女校报名,要让她上学去。
  陆既明并不苛待她,将章王氏留下的家底原封不动全还给了她。
  沈令仪和她说:“你的人生还长着呢。”
  她渐渐也开了心胸,但只一个不肯,不肯从醇园里搬出去。她细声细气地说道:“我守着这儿呢。心里有愧,走不得。”
  章燕回还是记挂着多年前那个被关在小院里,骨瘦如柴却仍笑意温煦的女人。
  蓬莱港一行,陆既明打的是去验收军火的幌子,并不适宜大张旗鼓,遂一行人都轻装出行,只章燕回一个人来送了。有生以来第一次,章燕回抬着头迎着阳光,剪裁合身的白衫黑裙爽利窈窕,风吹动她的裙角,她像徐徐绽放的花。
  也是有生以来第一次,她面对陆既明不再害怕了,她认真地说道:“表哥,你和你妈妈长得好像。”
  陆既明一怔,这是第一次有人和他这么说。
  父亲因思念母亲,并不提这样的话,他回平州来后,他父母更是人人忌讳提起的话题,从来没人和他说过他和母亲肖似。
  他说:“谢谢。”
  火车鸣起汽笛,长呜一声。
  沈令仪穿了一身浅咖色菱格的旗袍,抽出手帕,伸手出窗外挥了挥,与章燕回道别。陆既明将沈馥拉到两人同住的车厢。
  “我有东西送你。”
  沈馥见他郑重,好奇极了,说道:“什么?”
  陆既明从行李深处,拿出一个匣子,打开后,柔软的绒面上放着一对玉带钩,卯榫相扣,严丝合缝。经年的好玉了,泛着柔光,润泽可爱。
  沈馥认出来了,这是陆既明父母的定情之物,带钩相合之处篆有 “长毋相忘” 两字。
  当时两人假作婚礼时,陆既明曾经拿出来过,当作唬骗宾客的噱头。如今想来,当时那样深情全是陆既明凭吊父母爱情的仪式。
  如今却不一样,陆既明略有些窘迫地说道:“不知送你什么才好,金银财宝,那些都非我本心,只有这个,意义非凡。”
  沈馥嘴上说着 “金银财宝才是最好呢”,手上却去接。他本意是将带钩一分为二,各持一边,可陆既明却不许他分,将带钩的榫卯重又合得严严实实,盖上匣子,整个放他手里。
  陆既明说道:“各持一边岂不是有分离相思的意思?全给你吧,‘长毋相忘’,你这个人没心没肺,双份的惦记都给你。”
  作者有话说:昨天太累了没更,今天更明天也更


第七十章 走钢丝
  北伐在即,南下避开战乱的人多,北上的人少,这一列开往蓬莱港的火车乘客并不多。除开陆既明、沈馥、沈令仪,以及他们带在身边的人,车上大多是行色匆匆、发战争财的商人,北上到港口料理生意。
  沈令仪每日里都心事重重,沈馥隐约知道她在担心些什么,见她总是欲言又止,便直截了当地问:“说吧,吞吞吐吐都不像你了。”
  沈令仪气结,伸手锤了他一下,挑起的眉毛又耷拉下来,长长地叹气,随着火车颠簸,这口气也叹得一波三折。
  “你都想好了吗?” 她问。
  沈馥明知故问:“想什么?”
  沈令仪眼明心亮,虽不说破,但这些日来,沈馥与陆既明之间的事儿,她也了解了个七七八八。她说道:“虽说是北伐,但陆既明在这其中牵扯极深。现在都还没直接开战,就有这么多凶险的事儿,正式开战了又会如何?战争结束了又会如何?一山不容二虎,难不成那郑肇还会和陆既明两分天下?”
  郑肇肯定不会,沈馥也相信陆既明对这所谓的天下兴趣不大,可沈令仪说的是事实,骑虎难下,深陷其中,想要抽身并不是那么容易的。
  “你和小阿会合后便南下吧。” 沈馥说道。
  话是这么说,但沈馥心里还是放心不下。沈令仪再怎么处变不惊,说到底也是女人,乱世出行,多有不便,小阿在他眼中还是个小孩呢,沈馥怎么能够放心得了让他们俩同行南下。
  现在是这头丢不下,那头也放不了,沈馥只觉得脑壳疼,整个人都要被撕扯成两半了。
  沈令仪见他为难,也不再说了,叹道:“再说吧,船到桥头自然直,我先去睡了。”
  陆既明花了大价钱包了一等车厢里的两间,为掩人耳目,手下全部装作普通乘客,分散在二、三等车厢。沈令仪自去休息了,沈馥见陆既明不知去哪儿了,站起来要去找,一开隔间门,便见走廊那头门开了,来人竟是于维鸿。
  沈馥一瞬不停地退回去,关上门。
  他关门的声音引起了于维鸿的注意,于维鸿狐疑地走过去,隔间门关得严严实实的,门上的小窗被白色的蕾丝窗帘挡住,帘后的所有都若隐若现,他什么也看不清,只好回头,回他自己的那间去了。
  过了好一会儿,沈馥才轻轻地拉开门,探出头来左右看了看。
  竟然巧成这样。
  他生怕陆既明不知,若是误打误撞撞上了就不好了。他连忙矮下身子,一溜烟地顺着走廊窜过去,一拉开车厢门,差点和准备开门的陆既明面对面撞上。
  陆既明被他吓了一跳,说道:“干什么——”
  沈馥连忙捂住他的嘴,推着他往后退。身后,于维鸿所在的那间隔间门开了,沈馥听见声响,连忙把一片茫然的陆既明推进旁边一间开着门空着的隔间里,反手拉上门。
  “怎么了?” 陆既明小声问。
  沈馥又捂住他的嘴,将他摁在门边,这儿是视线死角,从门上小窗看进来看不见。
  “嘘——” 沈馥简单说道,“有人。”
  陆既明半张脸都被他捂住了,眼睛眨了眨,乖乖地闭了嘴。他见沈馥的脸离他极近,眼神锐利,警惕地盯着门,凝神静听。
  沈馥伸出另一只手手,“咔哒” 一声把隔间的门锁上。他正绷着一根弦,突然感觉到手心一热。这么紧张的时刻,陆既明居然调起情来,往他手心里吻了一下。他瞪大眼睛,刀子似的剜了陆既明一眼,用气声说道:“安分点......”
  陆既明抓着他的手腕移开,凑到他耳边,小声问道:“谁啊?”
  沈馥回答道:“于维鸿......”
  的确是巧,陆既明能猜到于维鸿应该会在差不多的时间北上蓬莱港,没想到竟是同一天同一班火车,瞧他这个不设防的样子,应该真的就是凑巧。
  如此一来,倒是可以将计就计,沈馥想道。
  沈馥皱着眉头出神地想着,陆既明却在出神地看着他。一想到火车到达后要面对的局面,陆既明就恨不得这趟火车长长久久地开下去,没有尽头地开着——大约天下有情人都是同样的想法,希望平静相守的日子永远没有结束的时候。
  “你说,他是一个人吗?还是带了人?” 沈馥问道。
  因为是耳语,两人脸挨着脸,身体贴着身体,陆既明的眼前就是沈馥的颈侧,还有剃得干净的发脚,沈馥身上那股特有的淡淡的茉莉花香直往他鼻子里钻。他有些心不在焉的,用鼻尖蹭了蹭沈馥的耳根,懒懒地应了一声:“嗯。”
  “嗯什么?问你呢.......”
  外头仿佛没了动静,也不知于维鸿察觉了没有,沈馥想要探头去看,陆既明却箍住他的腰将他搂回来,凑在他耳边说道:“应该是一个人,如果有手下,他早该发现我们了,还能让我们这样见着他吗......”
  沈馥被他说话时吐出来的气弄得耳朵痒,耳根透出一点红来,耸起肩膀蹭了蹭,瞪了他一眼:“正经点,说正事儿呢。”
  陆既明小声笑道:“谁不正经呢,我正经得很,难不成你想到不正经的事儿了?”
  被他倒打一耙,沈馥一时语塞,去扯陆既明揽着他腰的手,说道:“松手,快回去了,别待会儿住这儿的人回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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