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假戏真做 (春日负暄)


  “灯要修到几时?” 沈馥故意问道。
  陆既明仿佛睡意正浓,隔了一会儿才回答,鼻音浓重:“可能一两小时,也可能三四小时,说不准要一天,也有可能两天。” 沈馥差点笑出来,也不知道陆既明葫芦里卖的什么药,也懒得去想去深究,连他自己是怎样想的,他也不欲深想了。还有大把的烦恼事在平州等着呢,等回去了再费脑子也不迟。
  夜深人静,四处都很安静,自鸣钟的钟摆左右晃荡,被褥柔软,身旁还有呼吸平稳的暖香肉体,很是舒适。沈馥整个人放松下来,昏昏欲睡,忽然间旁边一阵窸窣,陆既明翻了个身,半边身体压在沈馥身上。
  沈馥挣了挣,想把他抖开,谁知陆既明不松反紧,连人带被子将他裹在怀里。
  “干什么?” 沈馥问道。
  陆既明说道:“不干什么。”
  他嘴上是这么说,做的却和说的不同。怀抱收得紧,仿佛要连人带被子嵌进身体里,脑袋拱进沈馥的肩窝处,鼻尖蹭着耳根后颈,时不时嗅闻两下。沈馥被他搅得睡意全无,被褥突然间变得比刚才还软十倍百倍,让人酥了骨头,越发要陷进去。
  沈馥感觉到陆既明好似在他耳朵上亲了一口,亲了一口还不足,叼住耳郭处那一点软肉,磨牙似的咬了一口。沈馥感觉浑身跟过电似的一激灵,身手敏捷地一掀,拧腰翻身,骑到陆既明身上。
  陆既明仰躺着看他,伸手掐住他的腰,倒吸一口气,小声道:“轻点,有伤口呢。” 沈馥连忙往下挪了挪屁股,又正好坐到了要紧的地方,陆既明又说道:“这儿可以重一些......”
  幸好房里黑灯瞎火的,不然沈馥都觉得自己脸上要燥得起火了。
  他没好气地说:“到底睡不睡?”
  陆既明连忙道:“睡,快睡。”
  作者有话说:别再说我们小陆抠门了!钻石!你看!大钻石!一盒!


第五十二章 锚定
  碍于还未大好的伤口,这一觉,陆既明还是 “睡” 得比较收敛。恰到好处的放纵让两人都心情舒畅,满是餍足后的慵懒。
  清晨,陆既明已经起来了,他今天要去和严一海见一面。
  仆佣一大早就将熨烫得笔挺的衣服送进来,房间里没有开窗,暖融融的,有一股暖香,闻得人骨头酥软。陆既明在镜前穿衣,一闪而过的背上有几道抓痕。
  床上帐子放下来大半,有条白皙劲瘦的手臂从床边懒懒地垂下来,连手臂上都有几点暗红的痕迹。仆佣不敢细看,放下衣服便退出去了。
  陆既明穿戴整齐,梳子上沾了刨花水,将头发梳得整齐利落。末了回头,将软似轻云的床帐撩起来,挂在帘钩上,露出床上的人来——沈馥正趴在床上,被子搭在腰间,睡眼惺忪,眼睛半睁不睁,老半天才眨一下,人醒了,魂儿还没醒。
  陆既明撑着床沿,弯腰在沈馥的裸背上亲了一口,顺势帮他把被子往上拉了拉,起身扣上帽子,出门了。沈馥仍旧在床上,翻了个身,伸了个大大的懒腰,脑袋少有的一片空白,什么都不想,舒服得直叹气。
  陆、严两人见面的地方选在郊外,空旷的、一望无际的原野上,减少有埋伏的忧虑。严一海向来是谨慎的,谨慎而狡诈,滑不溜手,听说他连理发时,都要派一个人用枪顶着理发师的脑袋,生怕理发师是来杀他的卧底。
  陆既明向来就不知道什么是怕,只有拥有许多东西的人才会怕,比如陆重山和严一海,拥兵十数万,当了多年的土皇帝,自然处处谨慎,生怕一朝被拉下马来,打回原形。
  原野上的草已经染上枯色,随风簌簌摇动。
  陆既明身着戎装,利落地登上了严一海的车。车里只有他们两人,司机已经下了车,各自都带着枪,数十步外围着他们各自的人。
  严一海见人都带三分笑,不声不响的像个和蔼的田舍翁,仿佛之前害得陆既明命悬一线的人不是他一样,他笑着说道:“既明,你如今越发有乃父之风,好样的。”
  陆既明压根不看他,帽檐压着,生怕自己犯恶心。他手上拿着一把惯用的手枪,枪管子黑得发亮,他的手指弹琴似的在枪管上轻轻点了几下。他说道:“章振鹭和章王氏已经死了吧?”
  若是这两人还活着,严一海也不必来见他了,自然有百般手段逼问出账册和书信的下落。
  严一海呵呵一笑,说道:“他们母子恨你入骨,自然不能让他们好活。”
  陆既明知道他说的都是假话,章振鹭在炸雷前挨了一枪,自然是活不长了,想来章王氏应该是下山时被炸雷时的落石波及到。章振鹭在落崖后应该还撑了一段时间,不然严一海的北军也不会消息灵通,追咬得那样紧。
  想知道的消息心里大概都有数了,陆既明无意再和他纠缠,但严一海的心思还在那些要紧的账册和书信上,紧追不放,想要和陆既明谈条件。
  “既明,你手上捏着那些有什么用呢,不如给我。选举在即,蔡铣如今是不中用了,凭借那些,正好将他拉下马来,换一个我们都认可的人上去,还像之前那样,我们两边和和气气的。”
  陆既明轻轻一笑,说:“别把我当孩子哄。”
  “怎么会呢?” 严一海声音越发和蔼可亲起来,“这么多年来,我一直帮着你,我是向着你的。我们是血脉至亲,我们联合起来,天下可定。”
  这么多年来,从陆既明离开醴陵回到平州开始,严一海就在和他暗地里通消息,章振鹭在豫北被枪袭的消息就是严一海递来的,就是因为这样,陆既明才知道了那发暗枪,是陆重山下的手,要治死章振鹭。
  严一海将陆既明当作是埋在晋中的一枚钉子,要钉死陆重山,如今陆重山是被钉死了,但这枚钉子却不想为他所用。
  陆既明懒得听他这些废话了,拉开车门下车去。在他身后,严一海的声音阴测测的,笑里藏刀。他絮絮叨叨地说道:“现在不同的往时了,南边一直蠢蠢欲动,又是革命军、又是护国军的,伺机北上。若是他们北上,晋中挡在中间,首当其冲。你我不联手,如何扛得住......”
  陆既明反手关上车门,“砰” 的一声,截断了他的话。
  他回去时,沈馥已经起床了,正坐在窗边卷烟。上次在醇园卷的那一罐,大半都潮了,如今又要重新卷。沈馥神色平静,手上动作利索,十指修长,捏着烟卷时姿态好看。陆既明倚着门看了一会儿,突然说道:“你走前给我卷一罐吧。”
  沈馥没说好也没说不好,只是埋头卷着,就在陆既明以为他没听见的时候,他突然说了声 “好”,声音轻得像一阵风。
  回平州的火车,比来时要低调安静得多。沈馥还抽空去看了一眼还未醒来的章燕回,她本就瘦小,如今一睡不醒,更加显得像纸片一样薄,医生说,这几天要是再醒不过来,估计就真的醒不来了。
  火车中途只在凌晨停了一次,大约是为了补给。停站时车厢猛地一颤,让沈馥从梦中惊醒,他凭窗看去,星空低垂,原野广阔,晚风徐来。大地变得广大无边,火车与人只是沧海一粟,时光如水,从人的身上缓缓流过。
  陆既明还在梦中,不知梦呓了一句什么,咕咕哝哝的。沈馥回头看他,看他剑眉压眼,鼻骨直挺,嘴唇嗫嚅,不知在做什么梦。
  沈馥只觉得神奇,一个人在另一个人的人生里,到底凭借什么锚定。
  但无论如何,如水的时光都能足够汹涌,将它冲走。沈馥见过很多人,也有过很多刹那的温情脉脉,这应该也只是其中一次而已,他想道。
  回到平州时,陆既明做的第一件事,就是将醇园翻了个底朝天,连花园里的土都松了一遍,最后是在放湖里的水时,找到了被防水油纸里外三层裹着的书信账册,绑着石头,重重地坠在湖底。
  就在醇园到处被翻得一片狼籍的时候,陆重山无声无息地死了。杨氏的确遵照了陆既明的吩咐,没让他活得舒服,也没让他死,吊着他的命。但他年纪毕竟不小了,日日发作的烟瘾让他生不如死,最后,一代枭雄狼狈地死了。
  死的时候,他半个身子摔在床下,手还往烟枪的方向伸。
  与此同时,陆既明也的确说到做到。
  他给了沈馥一张银行支票,印章齐全,油墨簇新,切实可兑,面额不小。与此同时,还有一个小匣子,沈馥打开来,里头是十来颗大小不一的钻石。
  陆既明说道:“当时给你的那匣是假的,如今还你一匣真的。只不过我手头也紧,凑不齐那么大一匣。”
  他手头的确紧,枪杆子是说话的底气,每一条枪都是真金白银买来的。陆重山在这上头明白得很,从不在钱银上过于放纵他,只揣着明白装糊涂。他绝大部分搞来的钱都砸到了醴陵的私兵里了,剩下的,不过左右倒腾充门面。
  说来好笑,沈馥当时来骗他的钱,如今却明白了,陆大少爷自己也穷得叮当响。不过现在看着这支票和钻石,也挺够意思的了。难为他想得周到,乱世里,钱一会儿值钱一会儿不值钱,还是金银钻石靠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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