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馥不听她的,抬起头把冰酪融了之后的糖水一口喝尽,一抹嘴,问道:“这陆大少居然是个断袖,这下怎么办?”
他们仨对外说是豫北逃避战乱来的一家人,原本在老家是做绸缎生意的。他们来平洲落脚,本是打算租下房子来,打开交际圈,傍上全平洲最爱散财的陆大少,卷一笔就跑。沈馥对沈令仪自信得很,凡是个公的,就没有不拜倒在沈令仪裙下的,可现在,这个公的喜欢公的,这就不好说了。
沈令仪揪着沈馥,让他站起来,沈馥没个正形,挨在墙边。沈令仪替他整整衣领,说道:“到你出马的时候了。”
沈馥拍开她的手,连忙道:“别了别了,我可不爱走旱道。”
小阿坐在院子里的石头上,问道:“哥,什么叫走旱道。”
沈馥朝他挤挤眼,左手拇指食指成圈,右手食指往圈儿里钻。沈令仪骂了一声,拍掉他的手,嗔道:“要死啊。”
沈馥嘟哝道:“反正我不干,你让我勾搭哪家的小姐那还行......”
沈令仪说道:“咱们租房子,置办衣裳,买钻石戒指,钱袋子眼看着要见底了。哪家的钱能有陆既明的好赚,要是放过这条大鱼,咱们这回就白跑了。”
沈馥一个激灵站起来,摸摸手指,叫道:“我的钻石戒指呢?”
小阿摇摇头,笃定地说道:“那天回来就没见着。”
沈馥咬牙切齿地骂道:“肯定是叫那个该死的陆既明给拽下来了。”
沈令仪揪着他耳朵说道:“那钻石戒指死贵,赶紧给要回来。”
陆既明最爱呆的地方就是烟花间,那是全平洲的最大的妓院,出了不少红倌,每年平州城的各大妓院选美,“花魁”这个名头总要落在烟花间的红倌人头上,陆既明呆在那儿喝花酒的时间比他呆在家里的时间还多。
沈馥打听好了之后,第二日就把自己收拾得整整齐齐,上烟花间喝花酒去。
如今人人都追赶时髦,连妓院也追赶时髦。整个烟花间都是西式装潢,妓女们喜穿男装,梳一条辫子,穿马甲长衫,戴金丝边眼镜,口中衔着香烟,手内执一把东洋小扇,媚眼从扇子沿上抛来。
沈馥还是一身西服,熨贴妥当,他有一双桃花眼,睁眼看人时笑意含情,低垂着眼时眼睑有颗淡红的小痣,风流出挑。他是生面孔,妓女们你推我我推你地调笑,都在看他,这样的俊俏客人,妓女们都愿意“吃花台”,倒贴钱嫖他。
“我姓沈,有些事情找陆大少,不知他可在?”沈馥问道。
有个嘻嘻笑着的妓女来挽他胳膊,说道:“大少在凌仙儿房里呢,我领你去?”
沈馥说了句“多谢”,从兜里摸出一个银元给她,心里虽然肉痛,但面上还得装大方,他现在冒充的可是豫北鸿福绸庄的少东家,可不能丢了阔绰的面子,不然戏没法往下唱了。
几个妓女簇拥着他上楼去,一路到了一个最幽静漂亮的房间前,敲了敲门,叫道:“大少,有客找。”
那房门被打开,开门的可不是陆既明。而是个女装的男子,短发着裙,长得清秀漂亮,但却能看见喉结,满脸骄矜,抬着头用下巴看人,想必就是凌仙儿了。
男妓穿裙褂,女妓穿马褂,倒是有一番颠鸾倒凤的荒唐趣味。
“大少睡下了,你哪位?”
簇拥着沈馥上来的妓女们都不敢呛他,想必是因为陆既明喜欢他的缘故。沈馥可不怕他,再说了,他现在演的也是个少爷,怕了他可不是丢人了?
沈馥正眼也不瞧他,推开他挤进门里,扬声道:“陆大少可在?”
整个房间也是西式装潢,壁炉、地毯、沙发、阳台一应俱全。靠窗边有张大床,垂着半透明的轻红色帐子,陆既明打着哈欠撩开帐子起来。
他没穿上衣,赤着膀子,只穿一条松垮垮的绸裤,挂在胯骨上。
他一醒来就摸了桌上剩的小半杯白兰地,喝了两口,声音还哑着,懒洋洋地撩起眼皮看沈馥,上下打量他,问道:“哪位?”
那天在醇园里,被几位小姐撞破,陆既明是醉得酣了,迷迷糊糊,沈馥怕扯上麻烦,趁着一片混乱,拉上沈令仪溜走了。没捞着一点好,反而赔上了一枚昂贵的钻石戒指,说不定还得去讨好这个走旱道的,沈馥那是一肚子的气。
哪位?我是你爷爷。
沈馥心里想着,面上却不能显出来,笑着说道:“我是从豫北来的,鸿福绸庄的少东家,沈馥,馥郁的馥。大少健忘,那天在醇园吃宴,和大少有一面之缘。”
凌仙儿拿了件袍子伺候着陆既明穿上,陆既明漫不经心地上下打量他,半晌恍然大悟道:“哦,我记得了,是你啊。”
沈馥还在心里琢磨着要怎么拐弯抹角拐到钻石戒指上头,陆既明突然笑了。
他说道:“名字起得确切,闻着的确很香。”
作者有话说:
昨天忘记祝大家儿童节快乐,今天补上!请多多评论,记得收藏哦!谢谢!
第三章 花国总统
沈馥还是过了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这是调戏之语,轻浮的纨绔子弟就爱招猫逗狗似的调戏人,以看别人羞窘为乐。
沈馥脸不红心不跳,微笑说道:“过奖。”
陆既明又看了他一眼,对凌仙儿说道:“你先出去。”
凌仙儿应了一声,正要走,沈馥一把将他扯住。开玩笑,那日在醇园闹了个大乌龙,即便没人认识沈馥,满城里也在传陆大少和个俊俏男人厮混,今日再偷偷摸摸地弄个什么,又变成了陆大少和个俊俏男人在妓院里厮混,更不得了。
再说了,这儿是人多嘴杂的妓院,消息传得更快。
“小事而已,一下子就说完了,不必麻烦回避。”沈馥说道,“那日在大少的藏书室落下了一枚钻石戒指,不知道大少见到没。”
陆既明歪在沙发上,说道:“什么样儿的?”
沈馥大概比划了下大小,陆既明扑哧一下笑出来,漫不经心地说道:“这么小一枚戒指,掉在哪儿怎么看得见?”
沈馥:“......”
陆既明敷衍道:“我回去看看吧。”
沈馥脑子转了转,摆出一副诚恳的样子,说道:“实不相瞒,这枚戒指虽然小,却是家母病逝前留给我的,虽不值钱,但却很重要。”
也不怕露馅,戒指买的是二手的,仔细看起来也有点痕迹。
陆既明说道:“知道了,找到了就找人给你递话。”
沈馥连忙感谢,转身走了,反手带上门的时候,门还没关严实,那凌仙儿已经挨到陆既明的怀里去了。陆既明和他眼神对上,举起酒杯和他遥相致意。目光一触即分,很快,陆既明就沉醉在温柔乡里了,沈馥也关上了门。
好一个散财如散花的浪荡少爷,沈馥略带些刻薄地想道,想必陆既明这辈子都没受过什么委屈,没吃过什么亏,才这样目中无人,整一个绣花枕头。
回家的路上,沈馥买了一大袋酥糖,嘎嘣嘎嘣嚼着回去。到家的时候沈令仪正在挠头打算盘算账,小阿在旁边帮着看,他过目不忘,心算也厉害。
沈馥反手塞了一颗糖进小阿嘴巴里,问道:“算什么呢?”
沈令仪披着睡袍,头发也没梳整齐,边打算盘边说道:“平洲地贵,吃喝也贵,再不宰个肥羊就过不下去了。”
他们仨上一个宰的肥羊是豫北一个富绅,那富绅爱沈令仪爱得不行,流水样的礼物送来,就为了讨沈令仪做第五房姨太太。正好北边拥兵占地的大军阀严一海要抢豫北的地盘,开始打仗了。他们仨赚足了,趁乱变卖了东西一走了之。
出豫北时正好遇上了鸿福绸庄的沈家,他们假称当地富户,把人家家里的消息明里暗里套了个干净,分道扬镳之后,他们就冒认了这一家,到了平洲来,打算在繁华之地再宰个肥羊。
沈馥嘎嘣嘎嘣地吃糖,说道:“那陆既明倒是个散财的草包。”
沈令仪头也不抬,说道:“那不正好?”
沈馥不乐意了,说道:“我又不好他那口......”
沈令仪伸手掐他腰间的软肉,说道:“人傻钱多脸蛋还俊俏,这不是天上掉下来的肉馅饼是什么,我还没听说过骗子骗人还得挑喜欢的骗——”
小阿终于吃完了沈馥塞给他的那颗糖,问道:“姐,那挑什么人骗......”
沈令仪戳他的脑袋,说道:“挑有钱的骗啊,傻瓜蛋。”
没过两天,人傻钱多脸蛋还俊俏的肉馅饼派人上门来了,给沈馥递了个口信,说是钻石戒指找着了,让沈馥到烟花间取一趟。
沈馥着意打扮了一下,还喷了点儿法国香水。倒也不是他突然好陆既明那口了,是他想明白了,陆既明这草包少爷既然目中无人,那就让他吃点儿亏,破财买个教训。
他出门招了辆黄包车,等到了烟花间时,才发现今日格外热闹。
烟花间是平洲最大、红倌最多的妓院,在烟花间同一条巷子左右,也多是些妓馆酒楼,入了夜就挂红灯笼,望去如红云连绵,暧昧旖旎。今日,各大妓馆都客似云来,绝大部分都簇拥着往烟花间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