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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哥你又红了 (山中散材)


  谢家进进出出了好几个御医。
  玉山虚弱不堪的卧在塌上。
  袁女正走进来,坐在他床边,玉山忙慌着起来行礼。袁女正制止了他。
  “既然病了,就好好休息着,不用起来行礼了。”
  说是病,可谁都知道是什么情况。
  玉山满目凄惶。
  袁女正非常冷静。
  大家出身的她理智又千帆过尽,大宅院里什么没见过,她根本就不在乎谢尚,她只在乎谢的官职名位还有他在家族中的地位。
  袁女正只在乎到手的利益。
  不过看着可怜兮兮的玉山,她倒是难得的同情心泛滥。
  一个冷漠的大宅院。
  有一个活生生的有血有肉的,一直相信某个人的傻家伙,真的很不可思议。
  可能人间还是有真情这样的东西吧。
  “先歇着吧。”袁女正说“先别管其他的了,药材管够,大夫侯着呢。”亲切又温和,落落大方的姿态,再配上一副亲和力满分的脸。
  平和的温软话语。
  算是暂时缓和了玉山的情绪。
  不过。
  大妇同小妾,除了大夫,除了丈夫,这个一时之间也无话可说。
  玉山说垂下眸子,说:“麻烦您了。”
  “…………如果你真是觉得苦了的话,来找我吧,我给你一条出路。”袁女正眼中神色闪了闪,说。
  她眼睛里盈满了认真。
  袁女正实在是不想看到,一颗这样鲜活的生命被生生的在这大宅院里蹉磨至死。
  “我不是善良的人,记住,趁我还有耐心,趁我还会帮你,来找我。”袁女正娴雅文静,笑的温文尔雅。
  “我会努力帮你找出路的。”她说。
  说完,她便推门出去了。
  门“吱呀——”一响,候在门外浩浩荡荡的僮仆便都跟上了大妇的脚步。
  天光照下来。
  几个大夫提着医箱,有的留守在这个小院子里,有的则离开了。
  玉山倚着塌。
  把袖子抻了上去。
  白皙的手臂上,全是斑斑的鞭痕,血淋淋的。
  玉山突然遥远的想起,在他昔日的家乡,有那么一句话:“家暴只有零和无数次。”
  在端午节的时候,他曾经做过预设,预设他最终会面对这样的境地。
  一个可能没有谢尚的庇护,也没有谢尚的偏爱的世界。
  抱着被子。
  咳嗽声渐起。
  院子里,有僮仆听见了哭声。
  “卡————!看来玉山是终于找到感觉啦!”老王颇为欣慰。
  周扬走过去,同还半躺在塌上的唐斜安拥抱。
  “唐老师,辛苦了。”颇为欣慰的语气。
  “周老师,你也辛苦了。”颇为无奈的语气。
  两个人相视一笑。
  无限温馨。

☆、机会


  袁女正给了玉山一次机会。
  一次千载难逢的机会。
  这次出门访友,在妻子袁女正的劝说下,谢尚没带几个人便前往东山,去看望隐居在此的谢安等人。
  谢尚出发时己经是雨雪霏霏,走进山里大雪纷飞,最后,大雪封山。
  千山鸟飞绝,万径人踪灭。
  孤舟蓑笠翁,独钓寒江雪。
  谢尚封在山里的时日。
  乌衣巷里谢宅起了小火一场,烧死了几个僮仆,包括玉山。焦土一片,废墟一通。火光冲天,浓烟滚滚,僮仆们一趟又一趟的浇水,飞檐斗拱的边界焦黄,焦尸抬出谢家门,玉人顷刻之间化为乌有。
  褚家。
  谢真石纤纤擢素手,折下一支红梅,小剪修剪枝节,慵懒洒脱的把红梅投壶一般投掷进素瓶里。
  小轩窗下,着素雅花簪的高华女人浅笑嫣然。
  那笑像是画上去一样,像假的,又真的很。
  “您不过只需要装聋作哑,对谢宅里的是是非非视而不见,外甥女快要登皇后位了吧,这可是关键时期。”
  “家里可没法再生事啦。”妇人温婉亲切,像是在说什么暗语。
  “那僮仆毕竟是陪了仁祖这么些年,没有功劳也有苦劳,仁祖是知道了这事情,定是要生事的,我也不说你什么,只盼你把这事儿解决的干净点。”
  “干干净净。最好,世上再也没有这个人的痕迹。”谢真石的眼睛里很冷,像下了一场雪,白茫茫一片。
  “我省的,自是会做的干干净净。”妇人温雅晗首。
  几只麻雀飞进轩窗。
  落在美人榻上。
  高华的妇人如云散去。
  美丽的雪景只有谢真石独赏。
  窗外大雪纷纷,谢真石讽刺一笑。
  东山。
  谢安擦试着瑶琴。
  竹林里白茫茫下雪。
  小屋里正煮酒温茶。燥热的锅子架起来了,妻子刘氏正唤他回屋吃酒。
  谢安高高的应了一声。
  掀了竹帘子,迈进屋子里,在锅子旁蹲着。涮了几块羊肉,又翻开竹简读庄子。
  雪落有声。
  大音希声。
  大象无形。
  靴子捻上雪,动地而来。声音绵绵密密的,风雪夜归来,准是几个堂兄堂弟文人墨客的过来了。
  为首的是谢尚。
  谢安让了位置,瞅着几个人过来了,便招呼这几个人吃酒。
  堂兄谢尚一袭雅人深致的鹤裘袍。
  看上去遗世而独立,华贵不已。但他显然心事重重,眉间深深的井字。坐下来吃酒谈笑,说玄聊天,都没有往日的快意。
  谢安联想了一下堂兄最近屋里发生的事,完全是福至心灵,心里一咯噔。
  暗暗记下这件事情。
  堂兄谢尚退的很早,早早的就退了酒局,回屋了。
  谢安也没在跟几个堂兄堂弟的聊天儿了,也退下了,敲了敲他堂兄房间的门。
  进去找他堂兄了。
  谢尚坐在胡床上,一脸的颓败。
  谢安当然知道他是怎么回事,倒也没问,就安安然然的坐着。
  在几个堂兄的庇护下,谢安高高兴兴的在东山隐居,不问世事,快活似神仙。
  谢家向来团结一心,兄友弟恭,几个兄弟之间和睦融洽,从没闹过几次红脸,天天谈玄饮酒,论诗著文,行游山水,快哉至极。
  堂兄谢尚是哥儿几个中混的最好的,气质也颇为特殊,人家都说他“妖冶”。这“妖冶”也不是说他女气,还是说他艳丽逼人,神采华贵,有种与世不同的气质。
  精通音律,仪容美,好修饰,就是敷粉的那一批人。
  天天穿的比较不成体统,常常穿一条绣有花纹的套裤,这毛病家里几个长辈都说了好几十遍了,他也不改。
  成天扇个扇子,风流挑达的样子。
  他不像是汉以来的儒士儒生,他是生活在谢家尚老庄家风的一批人。
  已经出落的强大而美丽。他在朝任职,虽说几次都是文职,却也是谢家新出门户的象征。
  棱角已经分明,手段渐趋老辣。
  丞相王导的看重,外甥女即将成为皇后之尊,家世昌盛,子弟关系融洽。
  所有人都知道,谢尚,他前途不可限量。
  可是,谢安深深的知道,在堂兄给他写的一次又一次信件当中。在大婚之日,他笑不及眼底的神情当中。在他一次又一次前来东山看望自己的时候。
  他曾说:“长杨荫清沼,游鱼戏绿波…………”
  他又说:“秋风意殊迫…………”
  他说:“朝野忧惧,身若浮萍,世事浮沉,不敢不入朝,不敢不入局…………”
  他说:“行走朝中,如坐针毡,如履薄冰,如临深渊,不敢行踏差错,总觉烈火烹油,鲜花着锦。”
  他最后说:“希求来生,不再身纨绔,为一平民,身老东山,携知心人,做快意事…………”
  堂兄们的纷纷做官,为谢安编织了一个大网,他们护住了谢安,默默的维持了他的超然地位。谢安可以不入朝,不应酬,不参与那些随时可能身死魂消的政治斗争。
  可能是,自己过的不太好,想要看着谢安好好过吧。
  这是兄长们汹涌澎湃的关怀。
  堂兄谢尚的信件,从少年时代的惬意悠游再到入朝为官之后的小心谨慎,呜呼哀哉。
  他一直很想离开。
  可他是谢尚,他有弟弟,有长姐,有即将登上顶峰的外甥女,身后又背靠着新出门户的谢家。
  这个时候的谢家啊,会有人骂:“新出门户,笃而无礼。”
  王家的人说他的家族,因为刚刚发迹所以没有礼节,就是一个暴发户。
  多少的家族都看着,笑话他们谢家。
  没有办法。
  真的没有办法。
  这一代有出息的也没几个人。
  谢万狂妄自大,谢奕饮酒自顾,谢安隐居避世。
  只有谢尚,他在努力撑起家族的脊梁。
  撑的,快要崩溃了。
  “…………如果真的累了,就休息一阵子吧。”大雪纷飞里,落雪簌簌而下,屋里听得见雪落的声音。
  竹简散落在桌上。
  是老庄。
  铭刻着逍遥游。
  "故九万里,则风斯在下矣,而后乃今培风;背负青天,而莫之夭阏者,而后乃今将图南。"
  “我,…………我打了他。”谢尚用手轻轻捂住眼睛,泄出的声音显得虚弱又无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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