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他这样,齐项更不放心,只当他逞强,对医生说,“他疼成这样,都说胡话了,能是扭伤?摔完又被踩了。”
“没有二次受伤。”医生说。
“我…没被踩到。”白绩尴尬。
“啊?”齐项愣住,“我看到他…”
齐项是从后面冲过来的,在他的视野里只能看到应裘的脚硬生生踩下去,随后白绩疼的翻身,所以才急切又固执地要去私立医院检查。
“我挪开了。”白绩声音有些飘。
“那你怎么抖成这样。”齐项三魂七魄这才归了位,仍担心疑惑,“是不是摔出内伤了?”
白绩稍微用力,扯着齐项的胳膊让他靠近,他自己被固定在担架上,半边身子动不了。
他从小到大身上挂彩是家常便饭,严不严重自己心里有杆秤,这点事要是放在平常他能爬起来再跟应裘打一架。
偏偏他现在就觉得哪儿哪儿都疼,不知道是因为躺在救护车上的缘故还是齐项过分紧张的缘故。
白绩想,我变弱变娇气了,摔一跤都要上救护车。
他不好意思光明正大在众人面前嚷疼,只能悄悄跟齐项说。
齐项俯身问:“怎么了?”
“别嚷嚷,我他妈单脚跳到医务室都行。”白绩全身的血色都聚在眼角,又羞又恼,捋不顺地轻喘道:“护士下手太重了,我…就是单纯不耐疼!”
“你帮我擦药。”命令的话都不硬气。
白绩声音越说越飘渺,最后窘然别过头闭上眼,脖颈后仰绷成一条线,喉结上下滚动,像是被从热锅里捞出来的。
“……”齐项摸摸鼻子,心痒也跟着酿出点羞,咳嗽一声对医生道,“对不起,我刚才着急了,咱们就去校医院。”
齐项笑道,“我给他擦药吧,姐姐。”
*
救护车上不好挪动位置,等到进了校医院他才找到机会帮白绩处理伤口。
这会儿病房里就白绩和齐项两个人,白绩也不忍耐什么。
如果是鹅毛点水般,白绩说太轻痒,要他用力,如果是不小心按到伤口,戳重了,白绩“啧”的一声,光挪和躲。
齐项嘟哝道:“你是公主?难伺候。”
话虽如此,手上功夫一点不放松,跟雕花儿一样谨慎小心堪比特级陪护,
千难万难,终于上完了药,胳膊和腿都白一块褐一块,斑驳得像老树皮。
白绩身侧擦伤不多,但是很大片,条条杠杠深浅不一,看着恐怖。
“会留疤吗?”齐项指尖划过他尚存的好皮,问道:“留疤你不会又要纹点什么遮疤?擦个药都哼哼唧唧,别纹了,有伤,有男人味。”
“谁哼唧?”白绩痒地打颤,直瞪人,“只是蹭破皮,个把月就好了。”
齐项点头,看像他被弹力绷带固定的脚踝,被抬高束在半空,神色深邃,若有所思。
当时在操场上他真的要心跳骤停。
“应裘,你打算怎么办?”齐项问。
白绩淡淡道:“凉拌,事不过三,得给教训了。”
齐项心下了然,已有了一个念头,这时搁桌上的手机震动,季北升打电话过来。
“你休息会儿。”齐项出门接电话,他靠墙上问,“怎么样了?”
“我给打的鼻青脸肿!”季北升夸张道,“放心!白哥受多重的伤,我也让他受多重的伤。”
“……”齐项沉默,想季北升真的是傻子啊,问,“人躺了?”
“那,那倒没,校长把他带走了。”季北升说,“这个事情说大不大,说小不小,看白哥的态度,校长好像想保应裘,他毕竟年级前三十。”
齐项:“那就给学校施压,严肃处理应裘,贴吧论坛把应裘以前的黑料添油加醋爆出来,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鼓动舆论施压,必须记过,但别让他退学。”
季北升不解:“为什么不退学?留着过年吗?再犯浑怎么办?”
“留着好,在学校里被人唾骂。”齐项嗤笑,“他不敢犯浑了,以前没认真处理他,他才敢太把自己当回事。”
应裘眼里看到丹毓的富丽堂皇,所有人相处的和谐友好,却没有看到这平静湖水下涌动的暗流,依附于金钱权力建立起来的学校,天然存在着不公平。
挂断电话,齐项在门口站了片刻,不一会儿走廊里传来杂乱的脚步声。
齐项扭头望向走廊尽头,应裘和他妈妈、校长老师们终于到了,他对着人群露出极浅又森冷的微笑。
“来了?”
*
“对不起对不起,白绩同学,我让应裘跟你道歉,他最近压力大,不知道哪根筋搭错了闹出这种事,我刚才打他了,教育他了!”
应裘他妈妈是个家庭主妇,身形有些臃肿,她掐着手站在白绩病床旁,眼睛滴溜从胳膊转到腿,脸上写满了惊错慌张和强堆出来的讨好。
一路上校长可说了,这个白绩来头不小,虽然她也不知道谢家是什么大人物,但也不敢耽搁轻慢。
“应裘,去道歉!”应妈拽着儿子胳膊,把他甩到床边,“道歉!”
白绩倚在床上,一言不发,茶色的眸子一错不错地望着这一出好戏,看着高深莫测,不辨喜怒。
应裘像木偶一样站在边上,木楞楞的任人拖动,脸上还残存着一些不正常的疯狂,眼下乌青显然被揍了,伤的没白绩重却落魄万分。
他看到白绩骄矜地模样,明明坐在床上却仿佛轻蔑地俯视着自己,如毒蛇般缠上的冷意与恨意窜上天灵感,但怕更多点。
“对对不起,我不小心…”
他话还没说完。
“不小心?”白绩开口打断,“好好再说一遍。”
应妈掐应裘的后腰。
“对不起,我推了你,害你受伤,希望你能接受我的道歉。”应裘鞠躬,恨恨地说,“对不起!”
白绩内心毫无波动,还有点觉得可笑。
他平静又漠然地说:“哦,不接受。”
第55章
齐项问:“这怎么处理啊,校长?”
目光齐刷刷转向站在床脚的校长,应母神色殷切,在来的路上校长可是说了会尽力保住应裘,他是丹毓的尖子生,未来可是要为校争光的。
“马校长,应裘他认错态度挺诚恳的。”应母挂着心虚的笑,“小孩子打架闹别扭的事常有,就是他一门心思在学习上,容易脑筋转不过弯,行为过激了,我这个做家长的难逃责任,回去一定批评他!”
白绩翻了个白眼。
这阿姨看着姿态很低,三句不离学习,五句不离成绩,摆明了想说应裘成绩好,道个歉完事了,连解决措施也含混其词说回家教育。
他总算知道应裘没脸没皮、自以为是的性格怎么养成的。
惯的!
“就回去教育?”齐项站在边上,扬声道,“恶意挑衅滋事,造成集体场所秩序混乱,导致同学严重受伤,按违纪惩戒条例得记大过吧,校长?”
校长一直没开口,瞅着齐项和白绩的强硬态度,不住擦汗,“这,这伤的严重吗?”
“可太严重了!”齐项捏了捏白绩的手腕,说,“这腿啊半年下不来床,更别提一身伤。”
“阿姨,除了医疗费、精神损失费,您还得捎个护工费,万把块钱吧,想聊原谅先去缴费。”
白绩:“……”众所周知两个星期等于半年。
不说话,队友carry时他不k头也不反向送人头。
于是别人看过来时,白绩适当地表演了一下痛苦和悲愤,并叹了口气望向窗外。
“啊?”应母听到钱,吞了吞口水,抓着应裘就跟擀被子一样捶打,“你不是说没踩中吗?”
“我没踩中!他躲开了。”应裘嗫嚅道,张口辩解,“我也被齐项他们打了。”
“哎,两码事。”齐项摆手,“我打你我负责,算下来我是见义勇为,就像白绩打你舅舅应明友一样,刚才你也承认了,想踩白绩对吧?”
应明友三字一出,病房里陷入了微妙的死寂,前尘往事,新仇旧恨一下子被勾了出来。
校长可算记起来,应裘跟白绩的旧怨,算是沉疴痼疾了。
“我们不翻旧账,就聊今天的事。”齐项问校长:“第一下是推,第二下是踩,认错态度诚恳怎么犯两次病啊?”
“确实,全校同学都看见了,影响很大。”校长点头,给德育主任眼神,“具体的处理方式我们一定给出满意的答案,这种不正之风我校绝不姑息。”
“记过、通报批评,退学就免了。”齐项轻松开口,好像很宽容的样子。
“马校长!?”应母情绪激动,一听儿子要被打成反面典型了,憋着嗓子对齐项大喊,“你是谁啊?和这事有关系吗?有规矩吗?小孩子尽插嘴?”
应母眼皮一捏,横成个倒三角的彪悍模样,机关枪似的轰然炸开,平和的氛围顿时烟消云散。
泼妇骂街,秀才遇到兵,校长也肩膀一拢,往后缩了下。
“他是…”
齐项慢条斯理坐在床边的椅子上,双手交握,微微一笑,露出森白的牙齿,“不好意思,我爸是校董,这事我还真能插上嘴。”
“?”
应裘也傻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