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想强打精神,却又没办法在白绩关切的目光下维持虚伪的笑容,索性也不作伪装,如霜打的茄子,比哭声震天的齐祺还显无辜。
白绩本能的不喜欢他这样蔫儿了的样子,比家里重新出现哭声还要让他胸闷。
“我要回去了。”
“你没事吧?”
两个人同时开口,齐项摸了摸鼻尖。
“没事,我回去给你线上补习,齐老师不在小同学也要一丝不苟完成作业哦。”齐项说俏皮话,说得怪可怜,没趣儿。
白绩坐到他身边,凹陷的沙发与齐项的背挡住了一侧的光,空气也沉甸甸地下坠。
“你回去我也回去了。”白绩指着门,“哭成这样没事?”
“干嚎的,你开门都不一定能见眼泪,等会儿就没力气了。”像是怕打扰了齐祺,两个人心照不宣地将音量放低,如同耳语,齐项杵杵白绩,“让个地。”两个人就变成了肩并肩贴着坐,他给白绩展示狐狸,评价道,“这娃娃真…”
真丑啊。
白绩:“我勾中的。”
话到嘴边转了个弯,齐项吐槽的话噎住,“真…好看。”
大眼赤狐,突出的口鼻下是类人的意味不明的微笑,白肚子上缝了个傻逼的爱心,极致离谱的配色,尾巴上还漏了棉絮。
齐项把狐狸放一边,眼不见心不烦,他问,“你不好奇吗,为什么齐祺不过迷路了,我们一家子更疯了一样调动警力去找她。”
他和齐祺说话都没放低音量,白绩家隔音又一般,怎么都会被听到。
白绩耸肩,“还行,我好奇心不重。”
家家有本难念的经,白绩扪心自问未对齐项做到完全坦白,也不会要求齐项对他知无不言。
齐项笑了,歪着身子半倒在白绩身上,“我倾诉欲强。”
白绩满足了他,摆出洗耳恭听的架势,故作夸张的表情出现在他向来冷漠的脸上,像夏天堆了雪人,说不出的好笑又奇怪。
齐项心情好了点,娓娓诉说道,“齐祺是第二胎,在她之前,齐太太有一对双胞胎儿子,他们在快五岁的时候,家里保姆被齐正晟外面的仇家买通,里应外合绑走了两个小孩,从报警到抓到绑匪用了五天。”
“五天?”白绩不解,“这么久?”
“因为当时媒体曝光并追踪了这个事,阻挠了追捕进程,也激怒了绑匪。”齐项面无表情,“五天,差点撕票,双胞胎被救出来的时候已经被折磨的奄奄一息,老大因为伤口感染,抢救不及时去世,老二住院后高烧不退,没撑两天。”
齐项叹道:“小孩子很脆弱的,齐家从此把安全放在首要位置。”他闭上眼,喉咙有些干涩,“葬礼办了七天,第八天我妈迫不及待地带我去了齐家,去认祖归宗。”
正宫的双生子去世,他这个私生子在齐家被老爷子一眼看中,成了齐家宝贝的独苗苗。
“我顶替了他们的位置,那时候我对死亡并没有什么概念。”齐项又忽然闭眼,改口道,“不,是我本来就对他们的死很漠然,且有很长时间窃窃自喜。”
齐项露出一丝不易察觉的悲怆和自我厌弃,“白绩,我小时候很坏的。”
*
所有人都以为齐项被齐老爷子带走是因为齐老爷子慧眼识珠,其实不是,齐老爷子把他带走的原因很简单。
“太功利了。”他目光毒辣,“和你妈妈一样,她没教好你。”
齐家因为他们的到来乱作一团,王荟歇斯底里地摔东西骂人时,齐项还能淡定地抱着齐正晟,用又糯又甜嗓音说,“爸爸,我害怕”,“爸爸你别伤心,你还有我”。
作为以“爱与利益”捆绑而生的私生子,齐项的出生本就是带有“使命感”,所以他被人为地培养出了近乎圆滑的天真。
因为齐家对他出生的冷漠,齐项唯一能依靠的对象只有他母亲。
这就导致他能共情的对象也只有母亲,虽然双胞胎对他也很好,但面对他们的死亡,齐项一瞬的伤心后,更多的是对母亲得偿所愿的窃喜所感同身受。
年幼的齐项聪慧有余,良善不足,他冷漠自私、贪婪狡诈,又善于讨好、会察言观色。
齐老爷子既欣赏他的早慧,又不希望他被教养出一身狡诈与野性,养虎为患,长大再去反噬齐家,所以他被带走了。
在本家,齐老爷子用强硬的手段和大量的时间去掰正他长歪的根,同时也希望把他带在身边以确保齐项的安全。
双胞胎被绑架致死一事给齐家笼上阴霾,安保增强一倍,而齐项入了本家一事,如同巨石砸入平静的湖面,四溅的水滴将湖水搅得天翻地覆。
王荟原本秉持“罪不及孩子”,对待齐项不算糟,但现在她有了危机感,认定他是“借着双胞胎的死而获利的小人”,从言行上都无比针对齐项,且为了不让齐项得到名分,没养好身体就强行怀了第二胎。
而齐项虽然被带回去教养,但有一两年的时间里也暗戳戳地不断搞事,他不是软性子,知道王荟针对他,他也仗着自己小孩子的身份,到处煽风点火挑拨离间。
王荟在怀孕的期间一直处于高度紧张的状态,养胎养的并不安稳,不仅要防齐项,更要看住日益厌弃她,又花天酒地的齐正晟
一颗心被掰成三瓣,无事顺心,王荟早产并且难再有孕。
齐祺出生时瘦小,体质极差,花了大功夫进行调养,几次差点没救回来。
而齐项在同年被齐老爷子认祖归宗,王荟因此患有产后抑郁,很长一段时间疑心齐家要害她们母女,齐祺一有大病小灾,她就唯齐项是问。
齐项花了四年的时间才养成了比较正面的三观,且对齐家的了解越深,他就越不喜欢这种压抑的环境,就是梦想被戳碎一样,以前多想要,现在多讨厌。
他从本家回到了齐正晟的家,齐正晟自私自利,王荟厌恶忌惮他,唯一对她友善的竟然是齐祺。
齐祺打小就喜欢齐项,即便王荟说齐项会害她,她还是跟屁虫一样缠着齐项,“哥哥”、“哥哥”的叫。
齐祺和双胞胎在某些方面很像,都天真烂漫,没有戒备心,这让懂事了的齐项无端生出愧疚感与罪恶感。
齐项接纳齐祺,对她好,或许有几分是为了赎罪。
她不太顺遂的出生,多少有自己的责任。
*
“齐祺的两个哥哥很好,不吝啬地分享温暖,好几次我局促不安地站在齐家院子里,他们就会跑过来拉我去花园玩,可是……我小时候很嫉妒他们,甚至庆幸他们出了事,不然我永远比不过他们。”
坦言嫉妒与恶意很不易,齐项后仰,用胳膊盖住双眼,似乎过往的种种像枷锁压地他肩头生疼。
齐项哑声道,“齐祺和他们很像,但她更脆弱,以至于我都担心他们的命运会差不多,毕竟老天爷专门给好孩子设难关。”
“我不觉得你坏,起码我认识的你很好。”白绩抿唇,“你不用嫉妒他们,他们的温暖很多,足够分给所有人,但是你那个时候还没攒出足够的温暖,只能分享给一些亲近的人,这就够了。”
话音刚落,齐项垂下的手被塞了一块果糖,仰在沙发上的齐项撑起脑袋往前瞅着白绩的后脑勺,蓦然眼眶微微发烫。
“白雀儿。”
“别喊我,吃糖。”白绩第一这么直白地去夸人安慰人,赧然别开眼,深怕齐项搭理他,想赶紧转移话题,他拍拍齐项的腿,“支楞点,你妹妹还把自己反锁在房间里呢。”
齐项自然知道他脸皮薄,心里头麻麻软软的,捏着糖没吃反攥在手里,他顺着白绩的意思问,“对了,你怎么找到她的?”
“出卖肉/体。”白绩挎起个脸。
齐项:?
作者有话要说: 白绩:烦死了,让你别提别提!
想要评论呜呜呜!家人们!!!
第48章
等了近半个小时,齐祺仍旧把自己锁在屋子里,王荟已经来短信说快到了。没办法,白绩只能用钥匙悄悄打开门锁,却发现小姑娘已经肿着眼睛在书桌上趴着睡着了,侧着的脸颊鼓出个圆圆的小包。
从垃圾桶的糖纸来看,应该是吃了白绩放桌上的果糖。
“她倒是不客气。”齐项轻笑,弯腰捏住齐祺的两颊摇了摇把她弄醒,“起床,回家。”
兄妹到底没有隔夜的仇。
刚才还哭天抢地,说此生不要跟哥哥和解的人,睡眼朦胧见到齐项后,张开手自然而然环住齐项的脖颈,窝在齐项怀里,抽着鼻子,“哥哥,我好喜欢你。”
可怜地跟谁欺负了她一样。
白绩见这一幕,骤然有点想谢霄那个小肉团子,他话还说的不清楚,每次打电话只能重复“想哥哥”和“喜欢”。
“噫,肉麻。”齐项给齐祺调整了个舒服的姿势,嘴上嫌弃脸上的笑容里全是宠爱,“把糖吐出来,别卡嗓子眼里。”
齐祺闭眼嚼吧嚼吧,把糖嚼碎咽了下去,喃喃道:“白绩哥哥的糖,好吃。”
“...这算馋还是算色。”齐项忍俊不禁,彻底没了脾气。
被抱着,齐项没法收拾东西,白绩主动请缨代劳,站在门口,齐项低着头对白绩说,“回头给你报酬,谢谢你的……牺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