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客厅的时候,我和老妈一切如常,她亲切地招呼着客人,就好像刚刚在厨房无事发生。
傍晚左右,公主派来接我老妈的车到了,而我和谢冬荣也终于得以踏上去沈家的旅途。
说是“旅途”其实并不恰当,因为目的地仍是在都城,不过稍微离乡村近一点罢了。
关于“沈家为什么还有除了除我俩之外的活口”这件事,老妈来不及解释太多,只说,到了地方会有人招待我,我问她是谁,她说是我舅舅。
我舅舅,也就是她兄弟。
那不是当年谋反的大将吗?不是说早就处死了吗?我内心疑惑着,在路上,我斟酌了一下,才发消息问我妈:
“老妈,我究竟有几个舅舅啊?”
十多分钟后我妈才回:
“以往有两个,现在只有一个了。”
隔着屏幕,我却似乎感受到了来自我老妈内心的某些情绪,将光脑放下,我转过脸,看向坐在我身旁的谢冬荣。
从到我家开始,他就沉默得出奇,而距离这次上车到现在,他更是一句话也没说,只沉默地看向窗外,像是在想些什么。
此刻车已经逐渐远离市中区了,林立的高楼终于从我们眼前剥离开来,逐渐露出天地原本的色泽。
纳明环境那么好,谢冬荣总不会是第一次见到这种景象,开始“向往自然”了吧。
似乎注意到我的视线,谢冬荣手将长发拂到肩后,转过脸来盯住我。
分明是一如既往的冷漠神情,可无端端地,我却生生品出了一种前所未有的味道来,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我过于好色。
“……其实我也是第一次去,我家……嗯,就是沈家,我那个舅舅,我也是今天,哦不,刚刚才知道有这么一个人。”被他看着,我无端端地紧张起来,我不知道他在想什么,我只知道他的眼睛好像是大海和天空融合在一起的颜色。
谢冬荣说:“是乡村吗?”
乡村?
我不知道他为什么忽然说起了这个词,虽然在课本和网络信息中见过很多次,但其实对于从小在都城长大的我来说,乡村这个词是有些陌生的。
我从来没去过很远的地方,也从来没有离开过都城。
想必谢冬荣也是如此,不,毋宁说,他比我见过的更少。
有时候我都会忘记,他才醒过来没多少天呢。
“我不知道呀。”这是我给谢冬荣的回答,“我也没去过,感觉有点新奇呢。”
闻言,像是觉得我特没见识似的,谢冬荣冷哼一声。
我忍不住明知故问:“你去过?”
谢冬荣再次盯我一眼,后扭过头,将全部的视线投入到了车窗外:
“没有。”他闷闷地,他说。
于是久违地,我跟谢冬荣的感情第一次契合了。
我们都很希望知道远离都城的沈家究竟是什么样子。
第二十九章 房间
将我们送到目的地后,司机先生便驱车离去了,我与谢冬荣面对的,是一处有着大院落的二层小宅。
房主,也就是我那个便宜舅舅,我和谢冬荣并没有第一时间见到他。
来迎接我们的是一个扎着高马尾的女孩,脸上有点婴儿肥,十三四岁的样子。
我隐隐觉得她有点眼熟,但却总是想不起来究竟在哪儿见过,她盯着我和谢冬荣,我俩也就那样盯着她,就这样在原地愣了好几秒。
谢冬荣先我一步认出她来,“安果。” 他叫了她的名字。
好吧,听见这个姓氏我就八成猜出是怎么一回事了,同时也想起,这女孩我的确见过,几年前在电视上,那个时候马伦王还没有退位,身为公主的她还在新年那天向全国人民发表祝福的致辞呢。
她比谢冬荣年龄都还要小两岁,此刻却拿出大人的做派,一本正经地说道:
“我知道你们,” 安果向我们走来,先是对谢冬荣伸出了手,“谢冬荣对吧。” 然后她转头看向我:“你就是陶树。”
我和谢冬荣分别跟她握了手,表面上看起来宁静和谐的样子,但其实……
说真的,我想不通,既然沈家的没落与皇室有关,那么按理来说,皇家不应该跟沈家有仇吗?怎么公主就这样跟自家人似地在沈家大院儿里乱窜呢?
一时间我心乱如麻,一肚子的疑问就那样憋着,着实难受。
“老师腿脚不太方便,就没有亲自来接你们,但他早就准备好茶点在会客室等着你们了。” 安果在前面带路,轻车熟路,就好像这是她自己家。
又一个腿脚不方便的?总不会是一个毛病吧?推着谢冬荣的轮椅,我忍不住垂眸瞄他一眼,谢冬荣睫毛很长,从上往下看就像是两片小小的羽翼,此刻他如同一尊精致的雕塑,只坐在轮椅上,不置一词,一动不动。
不久后我见到了我那个便宜舅舅。
该怎么形容呢?
反正,我对他的第一印象是——具有书生气息的病弱老大叔。
更文艺一点的说法是——儒雅。
他应当是我老妈的弟弟,因为他看起来并不十分老,感觉还处在会有少女喜欢的年纪,对,就是那种大叔型的男子,他没有像谢冬荣一样坐轮椅,而是微仰在一个小沙发上,腿上覆盖着一层皮草,即使现在的天气并不算冷。
见我们来了,他先是笑,“陶树。” 他叫了我的名字,而后用他亲切的目光上上下下地打量着我。
对,他的目光很亲切,是那种不会让人感到不适的,春风化雨一般的目光,虽然这样形容一个第一次见面的男人有点奇怪,但这无疑是我的第一感受。
第一次见面的时候,分明同样是坐着,谢冬荣给人的感觉跟他却是不一样呢。
一个与生俱来的锐利,一个却是浑然天成的柔和。
“比起跟我姐,你长得跟你父亲要像一些。” 他跟我说的第二句话,成功打破了他刚刚在我心中树立起的好印象。
而后他将脸转向谢冬荣,说:“冬荣,对吧?我们很有缘呢。” 说着他开玩笑一般拍了拍自己的腿。
谢冬荣没有表现得失礼,浅浅地微笑着,向我舅舅轻轻额首。
但其实我看出,他对我舅舅不太感冒,虽然表现得可以说是滴水不漏。
很奇怪,明明接触的时间并不长,我却莫名地了解谢冬荣。
“在这好好住两天吧,别看这里小,但其实有很多可以玩的地方,可以让果果带你们一起出去。” 他拿出东道主的礼仪,平心而论,招待得不错,但我却有些心不在焉。
像是从我们的脸色中窥见了什么,等安果主动提出去收拾屋子后,他主动将这一问题提了出来:“你们肯定会有些疑惑果果的事情吧。”
我决定沉默,谢冬荣却言简意赅地道:“对,平时她也不住宫里吧。”
“是的,先王死后,她被寄养我这里。” 极其平静地,他说出了这句话。
听着这话,我却陷入了短暂的失智,“马伦王死了?” 我简直不敢相信,他才退位没多长时间,这么大的事情,按道理讲一直住在都城我我应该也会知道一二才对,怎么……
相较于我而言,谢冬荣则平静得多,“看来您跟先王的关系不错。”
我那舅舅笑了,“二十年前的话,关系的确还算可以的,现在…… 毕竟他在位的时候,我们家可遭了殃呢,但也是因为他,我和姐姐活了下来,好歹有了个住处。”
“想起来,那可真是个没用的王啊。” 半笑着,我这舅舅当着皇室亲戚的面,说了皇室坏话。
谢冬荣没有过多的表示,他脸上表情不变,像是这一切都与他无关。
“先生……” 我忍不住出声。
“先生?我是你舅舅哦。” 这位老书生轻轻挑了下眉,纠正道。
“…… 我是想问,今后安果会一直住在这里吗?会不会被新王派人要回去?到时候您……” 说到一半,我意识到这可能涉及到一些敏感问题,于公于私都不合适,所以渐渐地底气有些不足。
便宜舅舅凝视着我,默了一会儿,他说:“我也常常想这个问题,但总得不出结果,于是就决定顺其自然了。”对于这个问题,这人显然是一副 “到时候再说” 的态度。
当是时,安果又不知从哪儿回到了会客室。
“好了,” 我这便宜舅舅摊手,“给你们准备的房间,你们要不要去看看?”
约摸是考虑到了谢冬荣轮椅的问题,这个房间被安排在了一楼。
没错,是 “这个房间”。
虽然是两张床,并且还用隔板将两边分隔开来,但这是一个房间,毋庸置疑的。
所以,这两天晚上我终于可以名正言顺地跟谢冬荣睡在一个房间了吗?
这简直是上天赏我的!
“旁边那间就是浴室,该备的都给你们放在一起备齐了。” 明明是个十四岁的小女孩,这安果说话的口吻却比大人还要冷硬,“有什么需要可以告诉我,另外,” 她看了眼光脑,随即转过脸来对我说:“沈依阿姨让我交代你,好好照顾冬荣。”
亲爱的老妈,你可能不知道,此时此刻你口中的冬荣眼见着都要将轮椅的扶手给直接掰下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