俞尧只穿了件西服衬衫,领口系得十分严实,板板正正不留缝隙,徐致远的目光拂过去,也没看到想看的颈窝和锁骨,叹了口气。
俞尧正给他解题,问:“怎么了。”
徐致远道:“这题真难。”
“不难,” 俞尧指着一处步骤,道,“你钻牛角尖了。”
俞尧正认真地和他说着思路,徐致远的注意力却不在纸上,他看见俞尧的领口露出一段红绳,偷偷摸摸地绕到他的后颈处,用手指一钩,底下缀着的银佛就掉落了出来。
俞尧的声音一停,银佛在他脖颈前晃动,他看着这个小动作多得很的学生,把银佛塞到衬衣里面去,用气声道:“仔细听。”
徐致远忽然把声音压低,说:“俞老师……”
俞尧以为他要问什么了:“嗯?”
徐致远迅速用藏在桌子下的手在俞尧的腹身划了一下,说道:“好腰。”
俞尧:“……”
……
徐致远在外面站了半节课,原因是无故旷课需要手写检讨才能进教室。
俞尧在办公室将他写完的检讨展开,扫了一眼又立马合上,严肃地说道:“徐致远,你胡闹也需要有个分寸。像课堂这种公共场所……” 俞尧放轻声音,道,“我不希望你做一些轻浮的举动,也不喜欢。”
徐致远模样看上去认错态度诚恳——虽然他的检讨一字未沾,还画满了 “老俞” 的小人画。
他双手背在身后,像是吃了哑巴气似的,面无表情道:“嗯。”
俞尧忍不住瞥了垂头耸眉的他一眼,心软道:“我没有其他意思,只是就事论事…… 我并不反感你的接触,也不介意旁人看见,只是要分场合,你明白吗?”
徐致远还是那般无精打采,道:“嗯……”
“…… 你怎么还委屈上了,” 俞尧皱眉看着他的神色,只好把声音用温和过渡一下,道,“明白了就回去上课。”
徐致远还是没说话,把他长长的睫毛一垂,失落道:“嗯。”
“……”
他这三声哼唧循序渐进地让俞尧心绪纠结起来,他怎么没想到自己会栽在可怜兮兮的三声 “嗯” 里。
他自己把自己说服了,扶额说:“…… 你回来。”
徐致远若无其事地退回来:“嗯?”
“你……”
俞尧沉默半天,耳朵爬上一丝红,说:“…… 今晚不行,今晚我要去陈副官家。”
徐致远的正常恢复得极快:“那明晚。”
“随你……”
俞尧话声未落,只见徐致远脸上缓缓地浮现出得寸进尺四个大字,他说道,“明晚我妈不在家,我想在客厅。”
俞尧:“?”
……
徐致远又在外面站了半节课,原因是手写检讨乱涂乱画不尊重老师。
第70章 热烈
作者有话说:故意顶撞老师的当事学生↑
俞尧觉得,他擅长去当一个长辈、老师、朋友。有关如何去作一名恋人,他无从下手。
他也曾假想过自己婚后的生活,无非是出门工作,回家吃饭,跟妻子儿女聊些琐碎家常。他能想到最浪漫的事,就只有在睡前和起床是轻吻一下爱人的额头了。
他本身就是喜欢平淡的人,就算这种生活重复不断一直到他老去,也不会腻。
新生事物在平稳之前会有一段疯狂而高涨的时间,恋爱是如此。但俞尧总觉得徐致远会一直炙热下去,就像地壳之下不息的熔岩,即使偶尔沉寂,也能用肉眼望见之上的滚烫温度。
他羡慕徐致远这种性子。本以为自己可以站在岸边一直遥遥地望着这份燃烧的景象,没想到竟然有一天,会看到这丛熔岩热烈而渐进地侵入他的领地,就这样,心向往之的炽焰奔他而来。
他想起在北方湿地看到的日出,地平线上的一场盛大灿烂的诞生,被拥吻的白鸟在其中时起时落。
该怎么去做熔岩的恋人。
大概不需要理智和技巧,只要迎着热潮义无反顾地跳下去,骸骨随岩石一起熔化、熄灭罢。
就像这兔崽子胸膛起伏着,在他耳边说的一句:“尧儿,你现在…… 和我是同罪了。”
“……”
俞尧不想回他话。
客厅里黑暗空荡,什么也看不清楚,只听得到自己和徐致远的喘息声。
他的思维运作不起来,朦胧地想要去找熟悉的脸,而大片夜色的裹挟让他像一条被扔到旱地里的鱼,敏感而不安,炽烈的阳光几乎让他融化。
他沙哑地唤一声 “致远”,熟稔的温度就立刻落到他嘴唇上,这种忐忑感就烟消云散了。
小兔崽子喜欢拧他的手心或是咬他的耳垂,轻轻捏起,或者咬着一小撮皮肤,就像是医生打针时安抚的挠痒——虽然这 “安抚” 对俞尧来说可以忽略不计。
于是动静消停的时候,沙发上便垂下一只骨节修长的手来。另一只宽大的手掌就偷偷爬过去,搭在上面有一下没一下地捏着白皙的手心。
……
清晨的时候,熬了个通宵的李安荣才回到家里,管家去迎她,大概是得到了俞尧大哥的什么消息,她第一时间便问俞尧在哪儿。
管家抱歉说昨晚有事,跟少爷申请早回了家,没候到俞尧回来,俞先生现在大概是在房间里睡着。
李安荣抱着一份信件,噔噔噔地上了楼,将要去敲门时,徐致远边穿衣服边从自个房里走出来,制止母亲道:“哎…… 妈,我小叔昨天累着了,您先别叫他。”
李安荣敲门的手指停住,皱眉问道:“学校出什么事了吗。”
“没什么大事就……” 徐致远道,“有学生故意顶撞他。”
“冬建树安排的是吗?” 李安荣无奈道,“阿尧在既明吃委屈了。”
徐致远小声道:“倒也不是……”
李安荣没听清:“你说什么。”
“我说你去歇着吧,都有黑眼圈了,” 徐致远扶着母亲的肩膀,试图将她推回去睡觉,“你要说什么事,我替你跟小叔叔转达。”
李安荣上下打量了他一轮,说道:“你最近…… 跟你小叔和好了吗。”
“我俩就没差过。”
看他状态正常,李安荣在心中松了口气,说:“孟彻要上任了,他女儿过几天就来淮市,到时候你抽出空闲来……”
徐致远敷衍了几声 “嗯”,见母亲回房之后,整理了一下衣领,进了俞尧的房间。
俞尧还在安静的睡着,头发安顺地散在枕头上,胸膛小幅度地起落。
徐致远心中欢喜,撩开他额前的碎发轻吻了一下,把信封和热水放在他的桌子上,蹑手蹑脚地出去了。
俞尧沉睡不起,一直到下午才醒。
徐致远从既明的图书馆回来时,见到俞尧和也是刚睡醒的李安荣在商讨东西。这两人忙起来如出一辙,颠倒昼夜,睡眠时间不定都是常事——虽然徐致远心知肚明俞尧这次起这么晚是因为什么。
“…… 方景行大概率被关在淮市郊外,暂时没有什么危险,因为金吉瑞不敢贸然去伤害他——方家也算小有人脉,他家里人也在尽力交涉。”
徐致远知道方景行是仰止书店老板的名字。
“金吉瑞……” 俞尧揉揉眉心,他的面色发白,因为刚啜了一口水,嘴唇却润得发红。他声音里铺着一层细微的哑,道,“金吉瑞是联合政府的议员,人脉深广。廖德则担任工部局总务处总办。两人分别是寺山在联合政府和洋政府的两只手。而仰止书店的法人是英籍,方家老爷子又在中英享有学术盛名,金吉瑞管不着洋人,廖德这只手又断了,没有确切证据的话,寺山要动他是需要思虑三分。”
“那我们需要去助方家吗?”
“不用,” 俞尧说,“本来老板被抓就是因为跟我们扯上了关系,这时候我们回避反而更好。”
“好…… 对了,” 李安荣道,“吴桐秋之前写的文章和吴深院的遗书已经整理完了,明天会在抚临和北城刊登,名字是我一个编辑朋友起的,叫作’致盗火者‘。”
“盗火……” 俞尧微微笑道,“还不错。”
为给人间 “偷窃” 光明而宁愿粉身碎骨的人,正适合吴深院和他的同袍。
他们正说着,徐致远走到俞尧身后,趴在沙发背上,说道:“你们聊完了嘛?”
听到徐致远的声音忽然出现在身后,俞尧手中的茶杯微微一晃。耳边近在咫尺的声音说:“说完的话,我就和小叔叔一起出去吃饭了。”
俞尧疑惑道:“什么?”
“去吧,早点回来,” 李安荣忍不住看了面带微笑的儿子一眼,道,“我再去睡会儿……”
“那我做了饭给你留着啊……”
徐致远一边说着,一边垂眸,看向俞尧仍旧严实的领口——现在那里却隐约露出一角淤红的痕迹来,若不仔细看会被忽略过去。
于是徐致远嘴角一勾,趁母亲回头时蜻蜓点水似的吻了一下他的脖侧,俞尧一颤,猝然伸手扶住脖子。
“怎么了。” 李安荣见他的动作,问道。
“…… 有蚊子。” 俞尧说。
“这才晚春就有了,” 李安荣道,“我让管家今晚点支熏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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