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鲸鱼杀手 (Barrett)


  整体像首童谣,“感觉是哄秦筝的歌。”他蚊声细语,像奶猫哼唧。
  “秦筝不听这些,”池衍说,“他爱听日语歌,动画片主题曲。”
  对话短暂中断,以为向其非顺利入睡,池衍刚打算合眼,又听见怀里这人闷声:
  “你以后别不接我电话了。”
  “好。”
  “我们租那套房子好不好啊?”
  “......好。”
  还有很多想问,好似这时一切要求都会被理所当然地迁就,想问你要不要再组乐队啊?能不能和我讲讲秦之默?能不能讲完之后,就把他忘了,然后爱我?
  只是想,便缩在池衍怀里偷笑。
  “笑什么?”池衍帮他掖好被子。
  “我们俩闻着像两块泡泡糖。”在说什么啊。
  “你闻起来像颗草莓,”池衍低头嗅他发顶,是同样劣质的洗发水味道。“睡吧,晚安。”他拍着向其非的后背。
  晚安,向其非在心里念,要努力梦见我。
  再醒,十点,睡得舒坦,北京酒店向来贵,存留一小窗,不朝阳,屁点光也进不来,敢按有窗的标准再加几十。
  池衍不知醒还是睡,不再抱他,坐起来半倚床头,闭眼锁眉。但不管池衍究竟梦到什么,向其非自己是梦了些旖旎。零零碎碎记不得,但有个片段清楚,搬至新家,在那间有两扇大窗的屋子里,日光之下,池衍摸他腿,也碰他更私密的地方,说,你知不知道我喜欢腿好看的?
  往裆处探,果然是一手黏腻,跳下床进浴室洗澡洗内裤,幸好昨天有多买几个新的。
  池衍看他手忙脚乱,笑,但也不拆穿,下楼帮向其非买早饭,衔烟在煎饼果子摊上排队。想确是很少过如此平凡的早晨。秦之默总在夜晚灵感迸发,自己便陪他昼夜颠倒。起初是温情,久而久之就是不堪忍受,他会突然暴躁,撕毁不满意的手稿,你就没点自己的事情要做吗?别再监视我了行不行?
  拎早餐回去,敲开门,是向其非哭唧唧的脸,拉他进门,要搂,要抱。
  “以为你又走了。”他处理完自己过分旺盛的蓬勃朝气,此时正容光焕发,脸颊有隐晦的红晕。
  Barrett
  来晚了!下次星期三更!池衍的名字是和乐队名字一块儿起的,只是选了四个带三点水的字而已。还有本章池衍给小向唱的是Pink Floyd的《Julia Dream》。


第25章 陪你上课
  周末两日,天均惨白,太阳当头,体感十三五度,附赠拂面风。宜搬家。
  向其非原打算带池衍再看一眼房子,哪知池衍摇头,“已经看过了。”
  一半惊喜一半生气。“什么时候去的?我怎么不知道?”
  聊这问题时池衍正对宾馆洗手间的镜子,拆包一次性刮胡刀,剃净新冒尖的胡茬。向其非就倚在门边往镜子里看,等着池衍跟他对上一秒,心里念叨,看我看我快看我。无聊,神经,但是好玩。
  要是池衍真隔镜子望着他了,又害臊,眼珠子就到处乱瞟,伸食指抠墙砖缝,或转门把手,上锁的疙瘩来回扳,嘎嘣嘎嘣。
  “回北京之后先去的,要直接回家,你可能就不会伤。”池衍又面向镜子,拽毛巾来抹干净下巴上的肥皂沫。
  向其非点头说“噢”,心里想,那你也不会亲我,也不会抱我睡觉,也不会给我唱歌了,真算一笔,似乎不亏。
  池衍洗好脸,把人带出去摁椅子上,揭掉他脸上的两片创可贴,清理伤口,再取片新的。贴布扯着皮肉,向其非扒他胳膊吸凉气儿,嗷嗷,“疼。”
  “知道疼?”池衍像能读心,“那就别琢磨有的没的,那些重要还是命重要?”
  “你重要。”向其非眼睛又弯,脸伸过去等池衍给他贴新的。
  一头已经粘好,池衍稳住那张脸顿一会儿,另一头才摁下去,抚平,轻悠悠不使劲。向其非痒,下意识蹭人手,没蹭够,收回去了,池衍站好,去倒水,只留小声一句。
  “我不重要。”
  上午先见房东,交钥匙,签合同,人都信得过,门锁便暂不换了。向其非金库枯竭,也不抢付对半房钱,老老实实坐一旁,看池衍把才从孟折柳那赚的五万刷出去大半。好在他默许自己周末或没课的时候来住。当然,也无需联系搬家队,向其非东西多在学校,而池衍的家当几乎成灰,现场围起封条,说是取证,实际也没什么可取,只意思意思,走个过场。
  过晌午,天又暖了些,无云,日光就无遮挡,向其非的毛衣袖子挽上手肘,两人取车上趟京哈高速,奔香河家具城搬回两张床垫。
  池衍自己用棕的,但给秦筝选张乳胶软垫。他砍价也精准,不纠缠,心里估计出一个价位,卖家不会亏,但也不至于宰人。相比之下,向其非反是十指不沾阳春水,看得目瞪口呆,肚子里憋着的,早从亲妈那儿问来的砍价技巧至今也没实操。原以为池衍才是无烟火气那位,现在竟也不嫌俗,满心觉得飒。回程路上问怎么还懂这个,看着不像。池衍只道正常,你回头跟温饱线上挣扎的乐队巡演一趟,就什么省钱的办法都会了。
  向其非也兴奋,“那你什么时候再组乐队?”
  池衍打方向盘,往大红门桥开,“我?我不组了。”
  “啊......”遗憾,“为什么啊?”
  拐出三百米,迎面一红灯,池衍食指频繁点方向盘,再踩油门时,语气压得平淡,“因为没话可说,也没歌想写。”
  天暗下来,洇一片墨水蓝,市内光污染最重的路段,仔细看也能找出一颗星,明天兴许又是晴天。车内昏暗,亮一行车记录仪,二哥装的,货丢货损,难保什么时候能派上用场。
  盯屏幕上前方的车尾灯,向其非想起滂沱早期曾有首单曲,有点傻,录得也草率,会扫三和弦就能唱,掺一点彼时流行的朋克元素,歌词借堵车聊时光,是终日如此反复在排练厅、演出场地与酒局之间,是打转向灯时,继电器咔哒咔哒,提醒一秒又一秒,徘徊于车厢里,是你不动它仍流转。
  无聊的小事也能这么展开成一首歌来,怎么会没话可讲?
  绕路再带套床上用品,后备箱快塞不下,枕头就抱怀里,晚饭在前门附近吃炸酱面,配两瓶北冰洋。向其非先一口闷掉汽水,胃被碳酸充满,面条剩半碗塞不进肚,也不大好吃。池衍接过去替他解决剩饭,向其非坐木头凳上抱膝盖,瓶放手边在水泥地上滚着碾,玻璃声轻盈,身后马路上松散跑着轿车,鸣笛厚重。
  这算什么关系了呢?足够亲密,但又欠点。是喜欢我?看不出来,更像养个弟弟,或者哄只小狗。怕养死,处处顺着,其实还行,放年初看,已经是梦幻模式。可人就欠,以为前进一步,期待也扩大一周,什么时候算个头?等池衍说喜欢我,不够,等池衍说,向其非,我们上床,你想个安全词。
  但还最想听,比起他,我爱你多一些。
  当然要比,也当然会比,这人之常情,说不在乎,不较劲的,要么是虚伪,要么是傻帽。
  崭新一周的第二个工作日,向其非住校,池衍决定还是往民航总院去一趟。
  周日一天用来扫除,向其非原本兴致勃勃扛把子,看他爬高上低伸扫帚够墙角蛛网,喊他下来,他便扫帚一撇往自己身上跳。
  那就接,撞满怀,递他块抹布派去做二把手。向其非擦桌子,背对窗,阳光落满身,嘴里要哼那天晚上给他唱过的平克弗洛伊德。
  手机还是暂且放着,昨天有尝试用,不习惯,不必要的功能过多,选项也过多。有收到向其非短信,拍一碟清炒西兰花,抱怨来晚了,食堂剩的菜好难吃。
  倒体现出一些使用价值。
  车又限号,只能坐地铁。出门时间巧撞早高峰,1号线人挤人,汗味香水味倒灌鼻腔。先去了趟城市之光,二哥不在,新雇了人看店,松口气,留张条让那头发支棱着,穿犹大圣徒t恤的小孩儿代交,转身又挤回地铁的熙熙攘攘。
  不照面也是好的。路上想起06年,葛兰珍放他在火车站一家兰州拉面前,塞五十块,说,先去买两碗,占座,妈妈带弟弟去窗口买车票。
  此前多年,葛兰珍疑心身后总有人追她、赶她、害她,活得像游牧民族,平均半年换次驻地,导致池衍书也读得断续。北京已是第几站,记不清了。沈阳、唐山、包头、济南、朔州等等,没南下过,也不期待。
  当时还会执着于询问,为什么买票要带他,抱着排队不费劲吗?放这里我也能看。
  葛兰珍不善撒谎,不然也不至于沦落至这般田地。她支吾,答不上,目光闪烁。那便懂了,说,你去吧,我在这等你回来。肉眼可辨她松口气。
  话是说给自己听,实际谁也不会回来。牛肉面只买一碗,也没吃下。但还是等到天黑,桌边人换一波又一波,也算记住几张面孔,日后或曾写进歌里。北京对他们来说要比别的城市更难熬,葛兰珍日渐神神叨叨,下班回家骂他打他,说你怎么跟他这么像啊?你别看我,别看我,我害怕。而后又道歉,痛哭,连带那刚会说话的小子也哭,出租屋巴掌大,哭声就足让人崩溃。但年轻啊,仇恨世界理所应当,面朝墙壁睡一觉起来,见桌上摆碗罕有的包子炒肝,谅解世界也同样理所应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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