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人察言观色,见他似乎有所意动,立即加紧劝道:“喛,就是这个理儿!俗话说得好,哪怕你就是上山去剃了头,当个和尚呢,也得和人打交道。咱江南义军别的好处没有,就一条!”
说话那人把胸脯子拍得啪啪响,大声道:“咱人多啊!”
“哈哈哈哈……”众人都笑起来。
水玖也跟着笑。可这顿饭他吃得没滋没味。他不过略动了两筷子,吃了一口鸡,便觉得所有吃食都梗在喉咙嗓,再不能下咽。
饭后,栓子送他出来。按照栓子的意思,还得一路把她送回住处,水玖却拦住他道:“不妨事,我自家走回去。”
栓子犹犹豫豫。“箬华先生,你当真不考虑跟我们一道干?”
水玖扬起脸,眼眸微阖,几秒后静静地道:“容我再想两日。”
“嗳,好的好的。”栓子见他当真松口,喜出望外地道:“箬华先生你要是想通了,等到了冀北城,还去那家米行寻我们。”
“哪家米行?”
“就是柱子从前待过的那家。”
水玖了然地点了点头。
两人在相遇的卖脸谱摊位前分开。卖脸谱的摊子早就收了,水玖瞅了瞅,天色阴沉沉的,似乎要下雨。
冬日里头下雨,却不好走路。水玖拢着袖子加紧的往客栈走。
奇怪的是,到了客栈他却没寻着许季珊。屋内空荡荡,但被褥却被翻动过,显然许季珊曾经回来并掀开被子找过他。
这早晚功夫,这人却居然跑出去了。
水玖又急匆匆赶下楼,迎面撞见许季珊带来的伙计。伙计见到他,忍不住一愣。“先生,东家出去找您了。”
“哦,”水玖点了点头道,“他一个人出去的?”
“一个人。”
轰隆隆,远处似乎有打雷声。冬天很少打雷。众人都齐齐诧异地朝外头看。
“哎呀,下雨了!”
客栈伙计嚷嚷了声,随后就乱哄哄地赶紧关门窗。
水玖与许家伙计对视一眼。“我得出去,给他送把伞。”
“东家也不晓得往哪个方向走的。”那伙计也急,说话间就赶紧回屋,小跑着取了两把伞来,递给水玖。递了伞,又迟疑道:“要么我还是多找些人手,各自分头去找。”
“嗯,多叫几个人。”水玖点了个头。
那伙计又叫上五六个人,与水玖一道,手里头提着灯出去迎许季珊。
这一寻,却寻了大半个钟头,各自陆陆续续的回到客栈的时候都垂头丧气,显然没找着人。
不能吧?许季珊在万年县既没有故交好友,店铺里的事情又已经收拾完了,就算是去街头寻他,也不至于要用这么久。
水玖裤脚都叫雨水扫湿了,心里头略有些烦闷,却又无可奈何,只得坐在灯下等着许季珊。隔了几秒,他打开门嘱咐伙计在灶上温温的热着饭菜。想了想,又讨了壶暖过的黄酒,亲自提在手里回房。
想,万一许季珊冒雨回来了,先让他泡个热水澡,然后再用这黄酒暖暖身子。
木桶里头的水腾腾的冒着热气。
如果许季珊再不回来,过不了多久,这水都得冷了。
水玖抬手支楞着头,半靠在桌上假寐,不知不觉居然真的有些朦胧睡着了。耳边风声雨声,忽然一阵风掀开他贴身的月白色长衫,啪啪作响。
水玖一惊,睁开眼,许季珊赫然就站在眼前。
许季珊浑身湿漉漉的,就跟只落在水里的水猴子似的。水玖忙双手按在桌上,站起身道:“怎么这个点钟才回来?快,先泡个热水澡,换身衣裳。”
他转身替许季珊将干净衣衫拿过来,探手在木桶内试了试温度,微皱着眉。“水温刚刚好。虽说没凉,却也不热了。”
许季珊剧烈地咳嗽了一阵。
水玖回过头,见许季珊仍手抵在唇边咳嗽,便又慌张道:“还是先喝杯热茶暖暖身子。”
许季珊从来都是人高马大的,次次见了他都笑脸相迎,像今夜这样不言不动,是从来没有过的事情。水玖心里发慌,又疑心是自家没睡醒,怕不还是在做梦。冷白色修长提起茶壶,却忘了倒茶,神色恍惚的很。
许季珊咳嗽声一停,便收住了眉眼间神色,漠然问道:“你今儿个下午去哪里了?”
“出去逛了逛。”水玖一抿唇。“你这是要查我?”
水玖本意是开个玩笑。没想到许季珊陡然间沉下脸,浓眉压眼,看起来似乎当场就要暴走。蜜蜡色大手猛地抬起,啪!重重的拍在桌上,震的茶盏叮铃哐啷一阵乱响。
茶盏裂了口,倒影在上头的灯光也被许季珊这一巴掌震碎了。
水玖瞬间也变了脸,胳膊肘离开桌,冷冷地睇着许季珊。“你这是做什么?难不成你要拿我当犯人审?”
“做什么?”许季珊咬牙切齿地笑了一声。“你想来就来,想走就走。水老板,自打认得你到现在,你自家摸着良心说一句,有哪回你消失的时候先跟我打过招呼?”
水玖被他这副神态弄得气性也上来了,把脖子一梗,声音冷得像是能掉冰渣子。“你什么意思?我既不是你什么人,又不曾欠着你钱……”
水玖赌着气说到这,陡然间一惊,于是两道秀挺长眉高挑,笑声愈发冷寒。“是了,自打在百乐门你帮我打了秦二少之后,我就一直欠着你。说起来,水某到底欠下许先生多少银钱,不如写个借据,水某这辈子就算是做牛做马四处讨饭,也决不会欠下你一分钱。”
“你……”许季珊叫他拿话堵的喉咙嗓都喘不上气。
他在大雨中慌慌张张地奔回来,就是抱着万一的希望,望这人还能够在客栈里等他。眼下这人果然在客栈里,他心口那股子憋屈气却非但没下去,反倒欲. !火烧得愈发炽盛。
这人,这个人,打从一开始就是他追着人跑。这人向来是想来就来、想走就走,连个招呼都不打。拿他许季珊当什么!
许季珊用力地闭了闭眼,但心口那股恶气却始终下不去。他拍在桌上的手掌心隐隐然生疼,大约是先前在外头寻找水玖时被割伤的地方又重新裂开了。
但许季珊不想让水玖晓得他受伤这件事,于是便悄悄儿地攥指成拳,恨声道:“我也晓得你不欢喜同我搅和在一处。几次三番的问你要不要随我一同去南洋,你每次怎么答我的?嗯?”
许季珊说着也将浓眉高挑,一双琥珀色的鹰眼在灯光下阴沉沉的,仿佛暴雨来临前的深海,正孕育着无穷风暴。“水老板,你自家拍着良心说一句,你到底拿我许某人当作什么?”
“当什么?”水玖也气。
他等了一晚上许季珊,又是温茶倒酒,又是叫人备下木桶热水,自问无一处不周到。如今两人好的如胶似漆,整日里同进同出,他以为他同许季珊已经说得够清楚。没想到,这家伙居然还这样疑他。
“我倒是要反问许先生一声,”水玖说着冷笑连连。“不晓得许先生到底拿水某当作什么?是豢养在笼中的金丝雀呢,还是无论何时何地都得在屋里头做小伏低伺候你高兴的玩意儿?”
“你……”许季珊再次气结。“同我在一处,就让你这样不情愿?”
许季珊死死地盯着水玖瞧,恨不能将这人掰碎了、揉烂了、和成稀泥糊入他的血与肉。不,就算是两人打碎重新和在一起呢,许季珊仍然觉得心底不踏实。他在灯光底下一直攥着拳,掌心内的伤口彻底裂开,鲜血滴答滴答。屋子外头的冬夜冷雨也滴答滴答。
场景凄惶。
许季珊想同眼前这人要一句心里话。于是沉默半晌,勉强平息了些怒火,哑着嗓子又央求了一遍。“阿玖,我当真待你是实心实意,你、你就不能……”
水玖见他语气突然变得软和,倒是怔了怔,语气也缓和下来。半挑着眉,依然有些不高兴。“就不能什么?”
“你就不能……”许季珊喉结快速滚动,蓦然伸出手,用另一只没受过伤的手抓住水玖,呼吸促急。然后低下头,不由分说的搂着人就亲下去了。
许季珊扑过来的时候,一身冷雨湿哒哒。水玖下意识一把将人推开,口中抱怨道:“做什么!每天都跟喂不饱似的,你属狗的啊?”
许季珊本是满心凄惶,刚沾着这人两片小而艳的唇就被推开了,脚下一个趔趄,险些栽倒。
在冀北城,人人都道戴着金丝细边眼镜、穿长衫、见人就拱手的许先生团团和气,是个斯文人。但没人晓得,许季珊在南洋家中自幼便是独子,受尽千娇万宠,况且族中辈份最高的阿公视他如掌上宝贝,从小到大只有他冲别人使脸色的。如今为了个水玖,也不晓得吃了多少挂落。在靖西府,还叫秦二少拿鞭子给抽了。
斯文能装得一时半刻,装不了一辈子。
他眼下被水玖一推一搡,再加上先前寻水玖时那种凄惶愤怒,心头刚熄灭的火苗蹭蹭蹭又往上窜起来。他狠下心肠,漠然冷笑一声。“就这么不待见我?看来许某当真是一片痴心错付。”
这话说的有些太重。
水玖起先愣住了,随后认真地撩起眼皮打量许季珊,嗓音发紧。“你什么意思?”
“字面意思。”许季珊勾唇笑,棱角分明的唇一翕一合,吐出的话语尽是凉薄下流。“你既不同我睡,又不肯同我好,每日价为着你,我这颗心就算是操碎了,你也无所谓。既这么嫌弃,不情愿又不甘心地,倒不如……”
水玖将双手撑在桌子边沿,身子摇摇欲晃,一瞬间脸色苍白,气势却还死命撑住不肯输着人。“倒不如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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