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且……
“你若是不相信我说的话,大可以去查证一番,确认无误后再放我走。”傅萱道。
只要谢连州去查证,傅萱就有了喘息之机,能够想办法逃离这里。当然,他也犹豫过是否要说谎,最后仍是考虑到自己没能及时逃走的可能,到时若他对谢连州说的是真话,还能期望谢连州信守承诺,放他离开。
至于孟子石和血刹宫的图谋,怎么可能比他的性命重要,是他逃出生天后才该想的事情。
“我相信你。”
傅萱神游之时听到谢连州这么说,脖间传来剧痛是他最后感受。
怎么会这样……
他睁着眼睛,用着宋锳的面孔倒下,露出一副彻彻底底的死不瞑目的神情。
“因为你说了,就算杀了你也不会再从你这里得到一星半点的新消息。既然这样,我留你何用?”
谢连州看着傅萱倒下,面上表情趋于冰冷。
宋锳还活着吗?
他不知道,他只是隐隐觉得,这个少年或许已经死了。
谢连州打开房门,看到一个同他一样面无表情的孟飞琼。
第120章 英年
孟飞琼看着地上那具用着宋锳面容的尸体,?心脏不自觉地抽痛了一瞬。她当然知道那不是宋锳,可从那人的话里,她多少也感到宋锳凶多吉少,?再联想起自己当日不好的预感……
谢连州很早便察觉到孟飞琼的到来,而他认为他和傅萱的对话正是孟飞琼该听的东西,也省得他再同孟飞琼再说一次:“你都听到了?”
孟飞琼神情恍惚,?点了点头。
谢连州问:“你怎么想?”
“查过才知道,”孟飞琼知道他指的是傅萱指认她父亲的事,?飞快抛下这一句,又道:“你有办法解开他脸上易容吗?”
谢连州回头看了一眼傅萱的尸身,道:“他可是当世的易容大家,解开他的易容没那么容易,我们没有时间浪费在这里。”
孟飞琼的眉头皱了起来:“这样的尸体会让事情变麻烦的。”
如果不能揭开他的易容,他在别人眼里就是宋锳,?谢连州杀了他,?那么就是谢连州杀了宋锳……
届时谢连州该如何解释?
谢连州平静道:“让他的尸体失踪就好了。”
这倒是个办法,?孟飞琼的眉头渐渐舒展开来。
而且这样,他们也可以观察其他人的动向。
就在孟飞琼思索之际,?她听到谢连州问:“我要去寻宋锳了,你要一起来吗?”
孟飞琼自然是要去的,?她无暇去想谢连州提出带她一起去,是在听闻傅萱报出孟子石名字后依然相信她,?还是有心试探她。她紧张得头脑一片混沌,几乎要不能呼吸,无数次地告诉自己,预感只是预感,向来是做不得数的。
她轻轻地出了口气,?问谢连州:“为什么是这里?”
她认得这个地方。
这里原本是一处道观,叫做清玄观,观中香火零落,只有两个道士,宋锳继任宫主之位后,找人勘测风水,建了五处供九华弟子行商歇脚的驿站,这便是其中一处。
如今谢连州带她来到这里,孟飞琼突然意识到,这可能并不是所谓风水选中的宝地。
谢连州道:“因为这里藏着整个九华宫的秘密。”
秘密总是伴着财富与性命,孟飞琼轻轻打着颤,问:“你为什么要带我一起来?”
谢连州道:“因为你是孟子石的女儿。”
如果孟飞琼能像她说的那样,做正确的事,在此事极可能与孟子石有关的情况下,她的作证会让他变得更加可信,也会让她在孟子石被揭穿之后在九华宫仍有立足之地。
如果孟飞琼做不到……
那么谢连州也能更进一步地明确敌我,不必因为宋锳对她有所留情,他向来不怕敌人太多,从来只怕敌我不明。
孟飞琼深深吸了一口气,轻声道:“你是一个足够残酷的人。”
“也许吧,可我不曾为了得到本不属于自己的利益杀人。”
谢连州轻描淡写地说出了更为残酷的话。
孟飞琼哑然,没有再说什么,她跟在谢连州身后,看他熟练地寻到机关,心中涌起许多疑惑,又都尽数压下。
谢连州没有过去那枚能打开机关的印章,而他也不再需要那个小物件。他拔出难得配上的长刀,毁去了重新修葺后巧妙隐藏起来的机关,又来到曾经地道打开之处,用最为狂暴的刀法硬生生打开通向地下的通道。
孟飞琼从看到谢连州使出的第一刀开始,就知道她在谢连州手下撑不过一招。
如今密道已经打开,她再没有回头的余地,哪怕她深深恐惧,感到这里有她最不想看到的画面。
密道中的机关已经被九华宫和太平山庄的人清理过一遍,谢连州用火折子点起密道中的壁灯,黄金做的灯台仍然一盏又一盏地罗列在两壁之上,没有被人粗鲁取下带走。
和钱财无关吗?
亦或者他们图谋的是更广大的财富?
谢连州想着,面上却不动声色。
孟飞琼朝光亮处看去,发现黄金所做的烛台,微微吃惊后突然反应过来这可能是何处,九华宫宝藏的传言传了数十年,在宫中一度变成众弟子用来插科打诨的玩笑,原来……
谢连州带着孟飞琼一路向前,时不时点起一盏壁灯,密道中充满拖曳痕迹,显然已有不少金银外运。
是急需金银周转,还是不信任同知此处的太平山庄?
谢连州来到第一间摆放金银字画的密室,里边空了大半,除却太平山庄拿走他们与宋锳交易后应得的一半,九华宫自己也取走不少。
但这里并没有被取空。
谢连州一路向前,各个密室的情况没有太多区别。
那么便不是在防太平山庄,否则没有必要留下这些古董字画和金银珠宝,大可一起运走另藏。
“九华宫养出一条新商线要花多少钱?”
谢连州冷不丁开口。
孟飞琼自然也看出这里金银被取用的痕迹,她不知道宋锳与太平山庄的交易,只以为大半金银都被人取走,吃惊不已道:“新开的商线确实花费巨大,可这里被取走的东西,足够开六七条往西域或京城去的新商线了。”
若是这样来算,果然还有一部分金银去向成谜,是因为这件事吗?谢连州眉头微蹙,还是缺些能将事情联系起来的线索。
“前头没有路了。”
孟飞琼小声提醒。
他带着她走到最后一个密室的尽头。
谢连州认真看向四周。
他会来到这里,是因为他发现九华剑不见了。
宋锳失踪,九华剑跟着他一起消失,看起来好像再正常不过,可傅萱易容成宋锳回来,却不带上他随身携带的九华剑,怎么看都有些问题。
傅萱并不算粗心,唯一的问题只能出在那把剑上。
谢连州还记得,他曾站在此处,与周象随意猜测着宝库深处另有洞天,还说到……或许那把九华剑才是宝库真正的钥匙。
如果,他们是对的呢?
谢连州那时对这猜想并无探究之意,因为他认为九华宝库中他们所能看见的部分已是富贵倾城,若有什么东西比这些财宝还要值钱,那对知晓的人来说,未必是福,兴许是祸。
如今祸来了。
谢连州对孟飞琼道:“离远些。”
孟飞琼不太明白他的意思,却还是后退了几步。谢连州没说话,只是皱眉看向她,她便明白还不够,又往后走了几步,最后直到退出此间密室,谢连州才收回目光。
他要做什么?
孟飞琼没有疑惑太久,便看见漫天刀光。
这是谢连州离开长莱山以后,第一次用天山刀法。
他这一生学过许多招式功法,唯有天山刀法是不一样的,这是谢狂衣用来胜过舒望川的刀,不是他的。
但他所学刀法之中,将霸道衍化到极致的,只有这样一门天山刀法。能真正用力量摧毁所有机巧,在破败之中寻到原本只有九华神剑才能打开的密室的,也只是这样一门天山刀法。
烈焰在他血脉之中奔腾,欲毁人,必先毁已,这是谢狂衣的刀意。
宛珑曾说,她有时分不清他和谢狂衣谁才是武学的主人,谁又是武学的奴仆。
江湖人总求武道,一个合格的刀客就该人刀合一。谢狂衣的刀意和他自己几乎融为一体,到了后来,他几乎分不清是谢狂衣影响了他自己的刀意,还是他的刀意反过来害了他自己。
谢连州以为自己用不出谢狂衣的刀。
他没有告诉任何人,他胆怯过,害怕自己使不出那样疯狂的刀,再也不能替已经死去的谢狂衣完成那样一场比试。
可现下看来,也许他也有点疯血。
如果二十多年前看过谢狂衣出刀的人在此,他们就会发现这银月一样的刀光有多眼熟。
极致的霸道危险之中,催生了此生难能二见的美丽。
密室承受不起这样无情的摧残,隐隐开始崩裂坍塌。
孟飞琼惊讶到极致,反倒失去声音,说不清是为了这刀光,还是为了正在崩塌的密道底部。
这密室下边不是垒实的土块,而是真的别有洞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