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最好的时机,非但不会惹来朝廷的猜忌,还能在一定程度上得到一点帮助。
太平道人道:“但这只是你和天子的想法,对大多数臣子和武林门派来说,只要阻止他们做成造反这件事,便足够了。”
就好比如今的中原武林,太平日子过了太久,他们已经基本忘却当年被血刹宫压在头上欺负的日子,年轻一代更是没了过去的血海深仇。
此时此刻,就算是向来得人心的舒望川站出来振臂一呼,说要铲除血刹,也没有人会去响应。
只要将血刹宫死死限在西域,不让它进中原就好了,为什么非要让更多人流血牺牲呢?
这是大多数人的想法,某种意义来说,他们并没有错。
但这不是谢连州的想法。
“二十年的蛰伏并没有改变血刹宫掠夺放纵的本性,凶狼潜伏在外,中原武林却只想做羊。”
他不讨厌羊,毕竟羊不吃人,可在这种时候,偏安总是难免恼人。
第123章 连横(中)
太平道人明白谢连州的想法,?可就算是他,也不觉得血刹宫的野心足以支撑他们在这一次失败之后很快卷土重来,这样一来,?至少又有五年十年的太平。正所谓和气生财,门派发展亦是如此,越是太平,?大家的日子便越好过,谁都不想无端挑起一场大战。
如果提出这个想法的人不是谢连州,?太平道人根本不会为此苦恼,而就算提出这个想法的人是谢连州,太平道人也会存有侥幸之心,他都如此,更不用说武林中的其他人。
太平道人开口:“你想做的事于长远来看,对整个武林都是一件好事,?可在当下,?没有人会感激你,?也没有人会愿意帮助你。”
谢连州摇摇头道:“您错了,我想做的从来不是让眼下没有利益冲突的人与血刹宫相争,?我知道,他们不是傻子,?不会参与进这场本不必要的战争,就像太平山庄不会出手一样。”
谢连州当然知道太平道人为何愁苦,?毕竟谢连州在这种时候来到太平山庄,又将事情的来龙去脉告知于他,丝毫不掩饰自己的目的,太平道人又怎会不认为他是想争取太平山庄的支持呢?
“事实上,我确实需要太平山庄的帮助,?可我不需要太平山庄的人为我流血出力,只是想请你们在当中为我穿针引线,让我能够争取到尽可能多的势力的参与,至于中原武林,只要做好推波助澜与收尾的工作,便是两全其美。”
太平道人有些惊讶,可他很快又觉得自己本不该为此讶异,毕竟侍月阁之事已经证明谢连州能将一切都处理得很好,他不是理不清利害关系的人,也不会提出不切实际的要求。只是太平道人低估了他,以为对付侍月阁无法与对付血刹宫的难度相提并论,却不知谢连州还远远没到穷途末路之际。
太平道人很快下了决定,问道:“你需要太平山庄为你做些什么?”
谢连州微微一笑。
——
天域山的行宫建在高耸云端,弟子们出门见雾,放眼望去,四周皆是群山飘渺。
身姿伟岸的男子站在窗边,看着下边年轻弟子练着最基本的刀法,一日又一日地打牢基础。
他如今四十出头,并不算年轻的年纪,可在他这个位置上,与那些先辈相比,也算是后生可畏,成果斐然。
疏得一丝不苟的头发,微微含笑的模样,身上朴素的灰衫,一切的一切,都让他看起来更像一个温文尔雅的文士,而非整个武林的主人。
舒望川是江湖公认的武林盟主,只可惜盟主没有自己的行宫,好在他还是天域山的掌门,至少能在天域山有自己的峰头,以便他人前来拜见。
他看着那些年轻弟子,好像沉浸于他们的青春年少,看见天山刀法的未来,可他实际却在思考,大名鼎鼎的太平道人来天域山求见于他,会有什么用意?
最近的江湖发生了什么大事……是九华宫吗?
在舒望川盘算之时,得过吩咐的弟子已经将太平道人迎来。
舒望川回身浅笑,正想客气引太平道人入座,目光只打算在他身旁少年身上一扫而过,却没忍住,微微一顿。
他知道这个少年名为周象,是太平道人的孙子,也很可能会是太平山庄未来的主人。对于太平道人带着这个少年来与他相商要事,舒望川觉得没有什么不能接受的,这本质上是一种权力的交接过渡,而他也想了解,太平山庄未来的新当家会是什么样的性格作风。
不过他没想到,这个少年有一双这样的眼睛,如狼似虎,孤傲无双。
少年的皮相自然是好看的,清秀文雅,脸皮干净。可这样的面容,怎么看都配不上他那一双太过出色的眼睛。
舒望川见过许多这样的人,他们绝大多数都是易容之人,唯有一个不是。那是一个少女,有着一张平平无奇的面容,却有全天下看起来最为智慧的眼睛。舒望川曾一度以为,他们是极为相似的人,谁想最后却是完全不同。
他和这个女子并不相熟,哪怕他们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如今勉强也算彼此的亲人。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想到她的缘故,舒望川突然觉得眼前的周象有些像谢狂衣,尤其是那种锐利得能割伤他人的气质。
他不再往下想了,而是看向太平道人,笑盈盈地解释了自己方才的些微失态,哪怕对方可能根本察觉不到:“这便是令孙吧,果真相貌堂堂,一表人才,险些将我镇住。”
太平道人却未按照往常谦逊接下这句赞扬,而是转头看向“周象”。
舒望川微微挑眉,身体姿态跟着调整,不算过分紧绷,却能随时应对各种突发意外。
“周象”将手放到脸与脖子交界之处,显然是要撕下什么。
舒望川想到自己方才猜测,并不觉得惊讶,只是觉得事情越发有意思起来。太平道人带人易容见他,自然是冒着可能触怒他的风险做下此事,什么样的人才会让太平道人这么个左右逢源,不爱得罪他人的人,做出这样的事呢?
谢连州撕下脸上面具,这是失去傅萱后,太平道人所找到的新的易容大家为他进行的易容装扮。
谢连州易容成周象,只是为了避过旁人耳目,避免在事情开始之前提前引起血刹宫的注意。他先前带着宋锳尸体,离开蜀中的一路都在太平山庄的产业下进行,自然有太平山庄的人为他收尾。
如今要来天域山,作为血刹宫头号敌人所在之处,此处必有血刹宫的眼线棋子,又不是太平山庄能插手的地界,不得不小心行事。
而见到舒望川之后,坦诚反倒成了最好的法子,也是最不会牵连太平道人的方式,所以谢连州二话不说,立时卸下伪装。
这么想或许有些对不起周象,但舒望川不得不承认,易容之下的这张脸,是配得上谢连州这双眼的。
他对谢连州道:“幸会,谢少侠。”
身为武林盟主,他的消息虽不像太平道人那样灵通,却也绝不可能太过闭塞,整个江湖发生的事情,大大小小,都会送到他案前,让他过目,对于谢连州这个人物,他就算说是久仰大名,也不算是过分了。
对于舒望川能认出他这件事,谢连州不是太惊讶,虽说他们从来没有见过面,但他相信,作为一个弄垮侍月阁的人,他的画像早就源源不断地送到舒望川手中,运气再坏,至少也应当有一副确实画得像他。
谢连州开门见山道:“我请太平道人带我来见你,是为了与你共商血刹之事。”
“哦?难道你想弄垮血刹宫,就像弄垮侍月阁那样?”
说完,舒望川换了个姿势,看起来好像比刚刚更加轻松随意一些。可光看他的指尖,谢连州便知道,他反而比方才更加用力了。
谢连州收回目光,道:“正是如此。”
舒望川看着他,像是在看不知天高地厚的后辈一样,循循教导:“十多年前,我团结了中原所有门派一起抗击血刹宫,也没能将他们彻底剿灭,只是将他们赶到西域,如今,没有人想再经历一场那样惨痛的大战,你如果想让我联合其他门派一起完成这件事,我只能告诉你,这是不可能的。”
谢连州道:“舒盟主,你误会了。我从来没想让中原武林去做这把尖刀,他们大多是宽厚的好人,还有一些是见风使舵的投机者,这样的人做不了尖刀。我只是希望在适当的时候,你们可以来进行这个收尾,这一次,不要再给血刹宫修生养息的机会,彻底地铲除这个门派和他们的功法。”
血刹宫的功法决定了他们天生与正派无缘,就算入门时是心存善念的普通人,除非心志坚定着,成日浸润在这种邪恶功法之下,必然会变得残暴阴邪,双手沾满鲜血。对于这样的门派,毁去他们的传承才是最为重要的事,这是十多年前舒望川想做却没能做到的事,如今谢连州将它放到他眼前。
舒望川道:“那么谁来做尖刀?”
谢连州起身道:“自然是我。”
在舒望川开口说话之前,他又补充道:“当然,也不只是我。南疆秘宝落在血刹宫手中,先前为了夺回这份秘宝,他们不惜与血刹宫合作,截杀朝廷命官,如今若有人愿意杀掉血刹宫所有高手,他们一定愿意参与进来,亲自夺回自己的秘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