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一眼看出,他用的是她们从前不允许他学的招式,
这一招威力极大,却会自伤。
唯一值得庆幸的是,石玄只会躲避,不会伤害他。
就在吴怀璧思绪停滞的瞬间,有人一跃而下,分开拳掌软剑犹如分花拂柳,轻松写意。
“都别心急。”
谢连州站在战局之中,挡下三方攻击,以一己之力停下三人相斗,慢悠悠地劝了一句。
他早就破坏厅顶,只是发现石玄血流情况不对,猜出他伤势不重,这才跟着听了一会儿旧事,如今不得不现身,也没半点拖延,立时出现在三人眼前。
谢连州对吴怀璧道:“说不定阿育不是他的孩子,你才是呢!”
第115章 红尘
“胡说八道!如果我是他的女儿,?那阿育又是谁?”
吴怀璧被他这句荒谬之语气得不轻,一时忘了两人实力差距,恨不得一把软剑洞穿谢连州的喉咙,?让他再说不出这么荒唐的话。
“阿育自然才是明月山庄真正的后人。”
谢连州双指夹住软剑,犹如石玄先前做的那样,连同他的话一起,?令吴怀璧愈发愤怒。
谢连州撇开软剑,扣上吴怀璧的手腕,?躲过看见他举动就上前攻击的阿育,将她带到石玄跟前,用另一只手抬起石玄的手,道:“看。”
吴怀璧还来不及甩开谢连州的手,便看到自己和石玄拇指翘起的弧度如出一辙,不是很多人都有这样的手指的。
可也不是没有。
在她看到之后,?谢连州扣着她手腕的力量便小了很多,?吴怀璧抽回手,?冷淡道:“那又如何?很多人都有这样的手指。”
她还是觉得谢连州的话太过异想天开,以至于有些说不出的可笑。
谢连州摆摆手,?后退一步,走到阿育跟前,?道:“这单独来看当然不能说明什么,只是让我对我的猜测更加有把握一些。”
他回身看了阿育一眼,?仍对吴怀璧道:“我知道他同你练一样的武功,所以也为他把了一次脉,你猜结果如何?”
若谢连州不主动提出这一点,答案兴许还模糊不清,可他这么一问,?吴怀璧便知道了。
果然,谢连州道:“他很健康,不像你那样,饱受自己所练功法的折磨。”
吴怀璧张张嘴,似乎想说些什么,却被谢连州毫不留情地打断:“你要说这是因为他没练明月剑法中最为关键的那几招吗?”
吴怀璧声音干哑:“那几招是杀招,是精髓,是吴家剑法的传承,就算有缺陷和损害,也只能由我来练。”
看来这些年里,她也不是没有怀疑过,只是最后用这样的说法说服了自己。
谢连州看着她,道:“如果你死了,这和没有传承有什么区别?况且,我想吴家祖上并不都是英年早逝的人,那便足以说明你学的剑法有问题了。”
谢连州拉着阿育往吴怀璧身边走,阿育像是感受到了什么,竟往谢连州身后躲了躲,他不想让此刻的吴怀璧看到他,就像本能一样。
谢连州有些无奈,却也不打算再强迫他,只是继续道:“关于功法这点,你心中很清楚,但不愿深想,也不愿承认。没关系,我再问你,吴夫人是真的想要阿育死在石磐手里吗?”
吴怀璧激动道:“她无数次和我这么说,还逼我发誓,强迫我这么做!阿育怎么可能是她的孩子!”
她就像找到主心骨一样。
同她的失态相比,谢连州显得有些过分冷静:“可她没有阻止你和阿育相处。”
吴怀璧就像被人掐住脖子一样,一下断了声音。
谢连州道:“当年她荼害度厄弟子时你就不赞同,也曾偷偷救过人,吴夫人不可能不知道你的性子。若她真想让你送阿育去死,就不该让你们从小一起长大,变得那样亲厚,这样在大仇跟前,你才有可能剥去心软,不是吗?”
吴怀璧突然怔住。
谢连州为她轻轻叹息,进一步道:“吴夫人将明月山庄的牌匾带来,说明举家搬迁并非为了隐姓埋名,可她没有留下一个积年老仆。”
除了他们,没有人知道吴家过去的事,就像他们不知道吴怀璧到底是个女孩还是一个男孩。
“阿育或许真的就是阿玉,白壁之玉。阿玉是他的小名,怀璧是他的大名,你……”
剩下半句话,谢连州没有忍心说完。
吴怀璧却很冷静地接上这句话:“我才是那个没有名字的孩子。”
其实很多事请回想起来都是蛛丝马迹,比如吴夫人偶尔看她的眼神,和每年那一日送到阿育房中的饭菜,即使那样的事情极少,可越细微的东西越是真心。
接下来的质疑就像垂死挣扎,连吴怀璧自己都不抱有期望:“如果……阿育真是她的孩子,难道她能为了报仇亲手弄坏阿育的脑袋吗?”
“或许是个巧合,”谢连州看着阿育,道:“又或许,正因为阿育天生是这样的孩子,她才想到由你来背负这份仇恨。”
只要吴怀璧不忍心送阿育去死,那么不管是她或者阿育亲手杀了石磐,对吴夫人来说都是大仇得报的痛快事,如果吴怀璧不敌石磐,死在石磐手中,阿育则能因为石磐之子的身份活下去,怎么想都是一桩稳赚不赔的买卖。
至于吴夫人怎么会大胆到将这一男一女两个孩子调换,或许是雀惊枝偶然与她说过什么,让她确定石磐对这个孩子并不了解。
无论如何……
“其实这不是一个很精巧的计划,想要查证也有很多可查之处,不管是去找明月山庄的旧仆,还是去找剩下七侠的后人,总有人知道当年举办抓周的吴怀璧到底是男是女。”
或许就连吴夫人自己也不知道她到底希不希望这一切如计划发生,如果他们提前得知了真相,对她来说也未必不能接受。
吴怀璧勉强扯了扯嘴角。
阿育从谢连州身后走出,走到吴怀璧跟前,小心翼翼地看向她。他其实听不明白那么多复杂的事,只隐约知道,他的身份好像一直在变,而不管是哪一种身份,怀璧都该恨他。
可他不恨她,他爱她。
吴怀璧没有躲,被阿育一把抱在怀里。她不知道自己是谁,只知道,这可能是她在世上最后的归处。
一旁石玄不比他们两个好到哪去,他一直以为自己在这世上孤苦一人,却突然多出个儿子,一转眼,儿子又变成女儿,但仍是不敢确定。
这一切就像水中幻月一样,他碰都不敢触碰。
他只敢低声地说:“……我可以陪你们一起调查,如果……我希望你知道,你是有名字的孩子。”
阿蛮。
雀惊枝曾玩笑一样说过,如果她有孩子,不管是男是女,小名都要叫阿蛮。
她不要求那个孩子多么出色聪慧,只希望对方能健健康康,莽莽撞撞地长大成人,像真正的孩子一样。
——
世外村中,困在这里的度厄弟子终于被允许离开。那些凡心未动,终日只是耕田苦修的弟子面露轻松,带着能够自由的淡淡欣喜。
渐渐习惯凡俗,和村中女子做了夫妻的僧人却陷入两难,有的决意离开,试图忘记这段不堪回首的日子,斩断此间一切尘缘,有的则对期间“妻室”真心恋慕,一心想要带她一起离开。
谢连州看到那女子拒绝了已经蓄起头发的僧人。
她的理由很简单。她始终记得自己的出身,虽不因此轻视自己,却很难去相信别人。在这世外村中,所有女子的出身都一样,他们在这封闭环境之中,僧人自己也犯了戒,自然不会对她诸多要求,自然连情动都真切几分。
可在离开这里之后,这些东西又能留存几分呢?
她或许会成为他的拖累、污点和秘密,从前那种自卑与自轻也会回到她身上,为的,只是赌他们能够白头偕老。
“我想留在这里。”
她的眼里也有不舍,但她微微笑着,显示着自己的决心。
“我会把一切都忘掉。”
她还向他承诺,让他不用担心这里发生的一切。
那不是唯一一个这么做的女子,几乎大部分世外村的女子都做了相同的选择,这里确实是一个能够让她们心安的地方,在这里,她们活得像普通的女子。
“聪明的选择。”
石玄来到谢连州身边,不知道是在说那些女子,还是那些轻易被说服,立刻选择孤身离开的僧人,亦或两者皆有。
谢连州笑了笑,道:“还是有人不一样的。”
石玄这才发现,有几个僧人选择了留下,只是请同门帮自己向师傅带信。
世外村的日子不算苦,但也不清闲,以他们的资质,就算不回度厄寺,也可以到更好的地方。留在这里,只是因为他们找到了能让身体和心灵一同安稳的生活,这便是最好的生活。
石玄看着这景象,问谢连州:“你说佛是什么?”
是那些选择回去的人有佛心,还是这些留下的人有佛心?
谢连州摇摇头,看向石玄:“都说空门难遁,此中奥妙又怎是我这个凡夫俗子能参透的?”
要知玄真当年是度厄最出色的弟子,如今万水千山之中滚过一遭,一样茫然在他跟前,问佛是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