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劫道 (阿堵)


  安裕容拦住她,再三表示自己纯属兴致所至,想尝试一把。满福嫂进屋取了张竹席,铺在桂花树下,很是无奈:“喏,大少爷,你慢慢玩罢。我去杀鸡。”两位玉少爷出手阔绰,吃得讲究,自从小玉少爷因为不习惯水土生了病,更是鸡鸭鱼肉天天变着花儿的来,眼看村子里的存货都叫这兄弟俩吃光了,还得特地差人去镇上买。
  院门口的金桂树颇有些年头,树干高大虬结。安裕容仰头观察许久,也看不出哪一丛更为鲜艳茂盛,正要胡乱勾几簇下来,胳膊却被人拉住。
  “阿卿,怎么就起来了?”“阿卿”是当地称呼习惯,入乡随俗,又贴切又亲切,安裕容喜欢得紧。
  颜幼卿笑眯眯的,指了指他扛在肩上的竹耙:“这是耙柴草用的罢?我上去摘,要多少?”
  “你上去摘?昨晚上还咳嗽来着,进屋歇着去。”
  颜幼卿伸伸手脚:“没事,好利索了。”说罢一只手撑住他臂肘,一只手往树干上一搭,不见如何动作,整个人拔地腾空,眨眼间便上了树。
  安裕容待要数落几句,却见他蹲在横斜的枝干上,金灿灿的桂花抖落下来,洒在头上肩上,好似落了满身金屑。初阳透过枝叶,光斑点点颤动,一时荧荧闪烁,熠熠生辉,竟叫人有些睁不开眼。
  听见他带着笑的声音:“真香啊……这一把好多。阿哥,够了么?”大约是圈在屋里多日,无聊烦闷,终于能自在活动,语调间带出一股少见的轻松愉悦,更有几分不自觉的天真烂漫。
  心下一软,故作没好气道:“尽够了。怎么那么爱上树,下来。”
  颜幼卿捧了满把的桂花,想了想,撩起衣摆兜住,又摘下两枝:“这个放在房里养着。”一手捏住衣角,一手举起桂枝,纵身往下跳。
  安裕容看准他落脚处,一个箭步,展开双臂抱了满怀桂香。
  “哎!哎!花儿都压坏了。”颜幼卿使劲挣开,低头查看兜在衣服里的花朵,神色懊恼。
  “拿来吃,压一压正好入味。你要养在房里的两枝不是完好无损么?我给你找个好看的瓶子去。”安裕容笑嘻嘻抽走那两枝金桂,“碎花都送去厨房,满福嫂知道怎么弄。”
  待他从房里出来,拐去厨房居然没人,四下里瞅瞅,才发现颜幼卿又上了树,满福嫂蹲在地上,将席子上的花一把把拢起,放进笸箩里。看见他,不好意思地赔笑:“小少爷听说我想晒干桂花,要帮我多摘些哩。”
  “成,他想玩就玩罢。”安裕容拎一把竹椅过来,坐在树下哼小曲儿,时不时抬头看看。
  满福嫂问:“大少爷哼的什么戏曲儿?怪好听的。”
  “不是戏曲,是学生们爱唱的文明新歌。歌名叫做《教我如何不想他》。”
  满福嫂噗哧乐了,又有些发窘:“就这么个……这么个没皮没脸的歌儿,哪里文明了?那些个年轻学生也是,什么曲子不好,偏喜欢这些。说起来这两年去湖里,女孩子家家,大夏天穿着短衫短裙,露胳膊露腿,也不知羞,唉呀,看着都叫人替她们脸红……”
  安裕容坐直身,正色起来:“满福嫂,这你就有所不知了,如今是新时代了,讲究自由平等。那西洋大陆盎格鲁国,还有女子做皇帝呐。”顺便给对方普及了一番城里的新形势新变化。
  满福嫂听得懵头懵脑,最后端起笸箩:“不跟你讲了,我去看看藕蒸熟了没有。”
  颜幼卿从树上跳下来,安裕容给他往下摘身上挂着的细碎花朵:“说起这个,也不知芳芷姐、华儿、皞儿他们如何了。”
  “尚先生应当早帮咱们发了电报给徐兄,说不准也有了回信,只是还没来得及传到这边。”
  这话带着几分自我安慰,安裕容自不会戳穿,只笑道:“嫂嫂满腹文才,足可鬻文为生,华儿、皞儿也是学堂里最优秀的学生,师长爱才,哪怕文约兄照顾不到,也一定不会有人为难他们。”
  颜幼卿点头:“但愿如此。”
  安裕容笑叹:“若无革命,嫂嫂便无处可鬻文,华儿亦无机会上学堂。故此,概而言之,革命终究是件好事。”
  颜幼卿依然点头:“嗯,革命确乎是件好事。”
  “走,咱们吃桂花蜜藕去。”
  餐桌上摆了白米粥、蒸红薯、腌笋罗汉豆,炸鱼干,还有一碟子香甜软糯的桂花蜜藕。
  安裕容夹了一片藕,牵起几根透亮的蜜糖丝,道:“据前人记载,这桂花蜜藕要蒙上猪网油蒸,吃时再揭去油网,色泽更佳,味道也更为醇厚香浓。”
  满福嫂回自己家吃饭,篮子里放了大少爷赏的两样吃食,其中就有半节蜜藕。正摘了围裙往外走,闻言露出不可思议神情。桂花蜜糖加猪油,那得香甜成什么样?花恁般代价,就为了吃几节藕,简直造孽哟。
  过得几日,安裕容又叫了个裁缝上门,说是量制冬衣。两人一路行来,只剩了少少几件替换衣裳,且以夏装为主。如今天气渐冷,既然不准备继续南行,自然需要添置换季衣物。
  村里穷些的人家依旧穿家纺土布,或者自家女眷手制,或者送些东西请邻舍手巧的妇人帮忙。家境殷实些的则请裁缝登门,如同其他匠人一般,连吃带住,在主人家停留数日。这裁缝也是本地做熟了的,每逢秋冬,便在周边几个村镇轮流转,给各家做过年新衣。
  裁缝住在村上一户房子宽绰的人家,间或有其他人家相请。安裕容听满福嫂说起,便约了个日子把人请来。
  “先生,两个人各四身春秋单衣裤,四身夹衣裤,再加棉袄、呢子风衣,大毛外衣——这么多,年前肯定没法都做出来。能不能先做急要的?剩下的过完年我差徒弟给您送过来?”裁缝经常在外行走,特意换了南方口音的国语。
  颜幼卿闻言道:“我不用那么多。两身单的,两身夹的,加一件棉袄。别的都不用。”
  安裕容一想,这裁缝口碑虽好,到底没试过,遂道:“那便先一人两身单的,两身夹的,再加两件棉袄。”转头向颜幼卿道,“冬至前也许找个机会进趟城,风衣之类到时候买。”
  裁缝怕跑了生意,赶忙道:“进城单是路费也当得一件衣裳钱了,年根底下又冷又挤,先生何必去遭这个罪?也就是多等个把月的工夫。我这里什么样子都做得,洋人的新式样子,西装也好,学生装也好,都做得。风衣大衣更要衬人,照着身量下刀尺,不比机器制的成衣熨帖么?先生您说是不是?”
  “那倒是。”
  见安裕容松口,裁缝赔着小心道:“只是先生若要做西式样子,就不好用绸缎或棉布了,须得去镇上取舶来的毛绒布料。价钱就……当然,工钱还是一样的。先生做得多,我再减掉一件上衣的工钱。”
  安裕容摆手:“只要你确实用的好布料,价钱不是问题。”
  “先生放心,别的不敢说,但凡申城流行的料子,清湾镇存货虽不多,几身衣裳还是够的。今年男士装最流行毛绒料,粗毛绒、细毛绒、长毛绒、驼绒、羊绒、混织绒,都有。最近不流行片色,总要带点子花纹,我们有宽条纹、细条纹、斜纹、大方格、小方格、斜方格、小点花、碎散花……”
  “哦?”安裕容被勾起兴致,“你这里有样子没有?”
  “这就叫我徒弟去取样品册子,过午便给您送来挑。不瞒您说,这几个村子虽然离申城不远,毕竟是乡下地方,做两件绸缎袍子顶天了。除了带些洋绸洋花布,好些人家都是自己家备下的料。毛绒之类,也就是遇上您,出得起价钱,又有眼光……”
  “好了好了,不用说奉承话,必不会少你一个子儿。我的都做西装,我这兄弟的,做一身学生装,一身西装。照申城最流行的样子做。”
  “敢问先生衣裳分别什么场合穿呢?”
  “哦?这又有什么时髦讲究?”
  裁缝便滔滔不绝介绍开来:“若只是平日出门游散,二粒或三粒纽扣的单排西装,用带小点花或细条纹的绵软羊毛料,若是出门访友或赴茶会,穿深色光面细毛料。办公要穿四粒纽扣的双排西装,最好是藏青色哔叽呢。婚丧大礼有大礼服,驾车出行有出行服。另有各类不同式样背心、礼帽、鞋袜搭配……”
  颜幼卿在裁缝说到光面细毛料时便一头雾水,不知所云地出去了。他在海津洋行里干过不短时日,但接触的并非服装面料,反正尺寸已经量完,自己也插不上别的话,任凭峻轩兄做主便是。
  满福嫂搬了个菜墩子在厨房门口剁鱼茸,预备做丸子。陈阿公坐在一边破篾,说是要织斗笠。都是精细活,颜幼卿蹲在近旁,瞧得津津有味。他被安裕容圈在屋里养了一个多月,脸上身上长了两斤肉,肤色也白皙不少。这时露出满脸好奇兴味,少年气十足。陈阿公抽出几根细长的青篾皮,手指缠绕,三下两下编了个精巧的蚱蜢笼,不过半个巴掌大,递给他:“小少爷,拿去玩罢。”转头接着与满福嫂说话。
  颜幼卿高高兴兴接了,捧在手里把玩一阵,才回过味来:这是拿他当小孩子打发呢。有点哭笑不得,心里倒也并不介意,仍然蹲在旁边,一面看他们手上做活,一面听嘴里闲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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