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父来了。
四十多岁的男人,白衬衫黑西裤,脖子上挂着一条蓝色带子,另一头系着伯温工作牌,揣在胸前的口袋里了,看不到姓名和职位。
他不久前收到梁绪的消息,说是:十一点整,在人民医院见面,请务必要来。
何父莫名其妙,却也答应下来,毕竟这位梁绪是伯温酒店的家具供应商兼宣传合作伙伴,多年生意往来不说,和伯温的大老板庄总更是交情匪浅,怠慢不得。
在出发前,何父心头发紧,给何承南打过一通电话,问他在做什么,有没有惹是生非。
可是此刻,看着病床上鼻青脸肿的何承南,何父脑袋一嗡,也管不了这孽障说了谎,赶忙关心道:“怎么搞成这德行?”
米贝明冷笑,在何承南开口前抢白道:“去问问警察呗,买凶杀人。”
何承南气乐了,都上大二的人了,打个架还他妈的叫家长,真几把烦。
“打架斗殴会不会说?‘杀人’的帽子扣下来,你比警察还牛X。”
“杀人诛心是不是杀人?是,那这么说来,你还是连环杀人。”
何父听得发懵,梁绪倒是听笑了,没什么警示意味地劝道:“差不多得了。”
米贝明“嘁”一声,闭嘴了。
何父顾不上自己儿子了,他看向梁绪:“梁总,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好像和他预想中不一样,他以为梁绪是来赔礼道歉的,是他身边坐着的那个男生把自己的儿子揍进了医院。
但情况似乎完全相反。
梁绪三言两语陈述重点,最后总结道:“被买凶围攻的,一个是我的弟弟,一个是我的未婚夫,我希望何管事能给我一个满意的处理方案。”
病房里一时针落有声。
冷不丁,米贝明瘪嘴嘀咕了一句什么,太小声了,没能听清。
而何承南再不复阴阳怪气,也不复咄咄逼人,在听见他爹叫人“梁总”时就拧住了眉毛,现在听完陈述,他不仅不怵,反而好笑道:“警察都不判我,你们在这儿要什么满意的处理方案?一来,叫人尾随别车、打架围攻的不是我,那几个修车的是谁的手下,你们应该也清楚了;二来,我一下都没有打过你、没有打过祁开和乐知攸,反倒被你们揍成这副模样!你们不去交医药费,还想要什么满意的处理方案?”
米贝明直直地看着他:“你说得‘好有道理’,但你是个帮凶,缺德玩意儿。”
梁绪揽了下米贝明的肩膀,不急不恼,还是对着何父:“我直接说吧,首先要道歉,再然后,我希望你们能尽快举家搬迁,离云泞远一点,何同学的转学手续得抓紧办理了。至于伯温那边,我已经和庄总打过招呼,很快就会有人来接替你的工作,不必担心。”
何承南诧异至极,嘴巴张得能吞鸡蛋。
梁绪又转过脸来看他,通知道:“至于你修车行的朋友们,他们也会在云泞待不下去。若是执意要碍眼,那就只有流浪大街的份儿。”
何父好似并不意外,他跌坐在椅子里,眼睛却看着米贝明,试探道:“这位……是……米氏的大---”
“打住!”米贝明对“大少爷”或者“大公子”三个字格外敏感,太矫情了,一听浑身就掉鸡皮疙瘩,他催道,“赶紧的吧,烦了。”
何承南从不可置信中回过神,一下子提高了八度嗓门:“你们土匪啊?!”
---“就是土匪怎么的?”
---“你快闭嘴吧!”
米贝明和何父同时扬声,把何承南彻底吼懵了。
从人民医院出来,蓝色的马卡龙小车驶入雨帘,又下雨了,雷声轰隆隆的闷在乌云里。
路棠坐在后座位里陪着乐知攸,两人手机全都没电关机,只能借用纪念的打给祁开。
打过三遍,没人接,一直响到自动挂断。
乐知攸止不住地抽噎,他也不想的,可是哭得太狠了,一时半会儿难得止住。
路棠心疼死了,安慰道:“别急,你不是说他上午后两节有课吗?那他现在肯定在上课呢,等我们快到学校了再给他打,好不好?”
乐知攸累得睁不开眼,他枕在路棠的肩上,小声道:“我要杀了何承南,我要杀了他。”
路棠就帮忙设想何承南的一百种死法,被车撞、被刀捅、窒息、过电、火烧、死无全尸。
他拿过纸抽,用纸巾一点点把乐知攸脸上的血迹都擦掉,平日里水润润的红唇惨白颤抖,淌到下巴上的眼泪怎么都蘸不干。
“肿起来了。”路棠看着乐知攸额上的伤痕,不敢想柚子是用了多大力气撞上去的,他轻声道,“睡一会儿吧,快到了我再叫你。”
乐知攸没反应,手搭着路棠的手,渐渐的,抽息声变弱了,只能听得见雨水打在车窗上的噼里啪啦。
纪念从后视镜里瞧一眼,叫道:“棠棠。”
路棠“嗯”一声,叹气,又问:“手机给你么?要不要开导航?”
“不用,我记得路。”
“那你慢点开,雨这么大。”
于是车厢里陷入安静,路棠也疲了,拿着纪念的手机看他的朋友圈,往下翻往下翻,好多个“家教--XXX”的ID在分享动态,是纪念给他的家教学生改的备注名。
“还贷我和你一起。”路棠小声说,“你辞掉几份家教,不许再一天都见不着人了。”
纪念笑道:“好。”
又说:“虽然没钱买桃子了,但是也不用你跟着一起还。”
路棠不跟他掰扯,不吭声了,手指继续在屏幕上滑动,却又倏地顿住了,点进这张配图照片里,双击放大,清楚地认出其中那个穿着15号球衣的篮球队长,正是他们乐知攸一心奔赴的祁开。
路棠赶忙返回去去看文字:太精彩了,体院VS建筑学院,决赛冠军VS半决赛失资队,势均力敌!
“今天有比赛?篮球赛?”
纪念摇头:“没听说有,怎么了?”
路棠看看发表时间,半小时之前。而一场篮球赛,上半场20分钟,中场休息10分钟,下半场20分钟,所以这场比赛正在进行中。
路棠报上这个人的ID:“他正在看祁开打比赛,我想问问他在哪个体育馆。”
纪念说:“你问。”
等待回答的时间显得特别漫长,五分钟之后路棠才收到回复:北校区体育馆,快来!
下面还有这个人的其他回复,透过文字都不难体会到现场的热烈气氛,其中有一条引起路棠的注意:
15号疯了一样,勇得一批,带球横冲直撞,野得耀眼!臭脸都帅得全场狂叫!
路棠直叹气,放下手机发愁道:“体育馆里那么多人,要是等会儿柚子又失控,怎么办?”
“应该不会。就算会,祁开可以压制他。”
“……也是。”
路棠眨眨眼,又慢慢地假设:“那他们俩一起失控,岂不是……”
纪念笑道:“那就揍晕。”
或许是“祁开”的名字接连刺激到神经,乐知攸从迷糊中悠悠转醒,眼睛仍是湿的,泪腺坏掉一样,他抬手想去摸额头,好疼,火辣辣的,被路棠拦住了:“别碰,还出血呢,好多血丝。”
乐知攸就听话地放下手,直起身朝窗外看去,看见了学校标志性的伟人碑。
他立刻清醒了:“再给祁开打---”
“不用打了,他接不到。”
路棠把朋友圈里的那张照片呈给他看:“我们现在就去体育馆找他!”
作者有话说:
感谢看文!海星星有没有~
我,果然再再再再一次,对自己预判有误,我的预告向来不可信。
PS:何的福报还没有结束
第59章 静谧的小仓库
五十九.
北校区体育馆里人声鼎沸。
涂星燃跌到场外救下一球,被祁开接住,球鞋摩擦在地板上的声音尖锐又振奋人心,对方球员起跳,欲要拦下祁开的篮板,反被祁开假动作虚晃一枪,扑了个空。
球传出去了,但很快又传回到祁开手里,对方防守跟上,贴得太紧,祁开两次强攻都没能突破,湿透的汗水沿着发梢和脸颊往下淌。
剧烈运动时,会不可避免地散发出少许信息素。
防守盯着祁开,没有恶意地骂道:“靠了,你这也太他妈苦了。”
祁开低喘着,趁他说话时猛地带球转身再后仰跳跃,双手举过头顶,手腕发力将球投出,还没看见球是否进框,就被防守撞倒在地。
裁判吹哨,球进,防守犯规,罚球一次。
祁开持球站在罚球线后,根据摸手球必进定律,涂星燃走过来和他摸了下手,旁边另一个队友也过来摸了一下。
稳稳当当,建筑学院再得一分。
叶蒙坐在观众席前排,耳朵要被场内的呼声震聋。
她也是翘课来的,之前收到涂星燃发来的消息:[/勾引],和冠军队打友谊赛,来不来看?
叶蒙小吃一惊:没上课?
涂星燃解释到:祁开苦成中药,陪他一起来体育馆打球,正好碰上体院的几个人,他们招呼说要打比赛,那我们当然奉陪。
叶蒙大吃一惊:咖啡咋了?
涂星燃也不知道啊:咖啡坏了,[/心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