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周望舒震惊且荒谬地看着他,舌尖像在咀嚼他的话,努力消化它们所带来的巨大信息量,“‘配、合’?怎么配合,你明知道信是我写的,你难道真的要举报你姐姐走后门、银行作风不正吗?“
“我只是去承认那封信是我写的。”相比起周望舒,郁迁显得平静多了,“老实说,我不知道她工作怎么来的。百因必有果,是不劳而获还是合规求职,那是纪委该关心的事,跟我没关系。”
“呵。”周望舒嗤笑道,“你是想让我感激涕零,还是想听我夸你一句公正无私?许蔓之没当场发疯要和你断绝关系?”
郁迁叹了一口气:“清清,我怎么可能无私?我当然有私心。她不让我见你,又瞒着我把你送走,你想报复她,难道我就不想吗?”
“……”
周望舒像是在看一个毫不相识的陌生人一样看着他,喃喃地,“你真是疯了。”
“我不是早就说了,我确实不怎么清醒。”郁迁说,仿佛发疯并不是一个贬义词汇,而是一件与吃饭睡觉无异的小事,“所以你不要再刺激我了。你知道吗?那天在医院见到你,我就想把你抓回去关起来。”
语出惊人,周望舒更加目瞪口呆。
郁迁却移开视线,落在周望舒身上散落的安全带上。他倾身过来给他扣好,立刻吓得周望舒条件反射般的一躲。郁迁顿时无奈又好笑地露出一个笑,用安抚的口吻说:“放心,我不会对你做什么了。”
这样的郁迁看起来又和周望舒熟悉的那个郁迁没什么区别,温柔克制,温和有礼,仿佛刚刚那个隐约透露出疯狂和暴戾的人是另一个人似的。周望舒最后看了他一眼,疲惫地靠向座椅靠背,闭上了眼睛。
当车子驶进小区时,周望舒又一次意识到不对劲了。周围的景象熟悉得可怕,可怕到明明是盛夏时节,他却浑身颤栗,起了一身鸡皮疙瘩。他眼睁睁看着郁迁在楼下停好车,偏头用平静眼神看他:“到了。”
这是多年前他们一起住过的公寓。
周望舒像是丧失了语言能力似的,好半晌,才终于找回了自己的声音:“你住这里?”
“我一直住这里。”郁迁说,“后来房东出国了,我买了他的二手房。”
“……郁迁。”周望舒挫败地搓了把脸,妥协道,“你不是要跟我谈谈吗?”
郁迁“嗯”了一声。
“那就在这里谈吧,我不想上去。”周望舒说,“你什么意思?你到底想干什么?”
车厢一片昏暗,只有小区内的路灯散发出的淡光浅浅照亮。郁迁安静地看了他一会儿,问道:“你真的不知道我想干什么?清清,你是不是从来没信过我喜欢你?”
周望舒反问道:“你喜欢过我吗?”
“我当然喜欢你。七年前我就说过了,不喜欢为什么要和你在一起?”
周望舒却笑了一声,听不出什么情绪:“你记得当年我和你表白时,你对我说过什么吗。”
郁迁眼神微微一动。
“你说,‘小朋友,你真的分得清感动、感激和喜欢吗’。”周望舒说,“那我现在也要问你,你真的分得清,同情、愧疚和喜欢吗?”
他们在昏暗中沉默着对峙。不知过了多久,郁迁伸手来握他的:“我当然分得清。你不相信,我总有办法让你相信。”
救命,觉得郁迁变得鬼畜了起来……
第30章
周末,周望舒趴在自己的小破屋里休养生息。
那天他没有进郁迁的“家”门,他用一句话把郁迁堵了回去。
即便不愿去想,也不愿去计较个中缘由,郁迁仍住在那间公寓里这件事仍旧给他造成了不小的冲击。这让他鬼使神差地软化了态度:“你不是说要追我吗?那至少尊重下我的意愿吧。”
郁迁没有妥协到把他送回出租屋,而是重新开车回到医院附近,带着他去一间公寓式酒店开了房,预付了三天房费。
“至少要输液三天,确保炎症完全消下来。还有你的腰得做理疗。”郁迁在临走之前说,“这附近有地铁,可以直接到你公司。下班之后要我来接你吗?”
周望舒立刻后悔对他说那句貌似首肯他的追求的话。他不耐烦地挥挥手,意思是大可不必,你赶紧走吧。
他只在酒店住了一晚,第二天一早就去办退房。前台为他提供微笑服务,声音甜美:“房费不退哦。”他面无表情说好,内心却难免挣扎,只好不断自我安慰反正浪费的不是自己的钱。
周望舒原本担心郁迁会不管不顾地来公司门口堵他,然而心神不宁地画稿至下班,出了写字楼却不见人影,叫他说不上来是轻松还是失望地松了一口气。
他没有跟自己身体过不去,毕竟喉咙仍隐隐作痛,而嗓音依旧嘶哑。他去挂了急诊,值班医生给他开了消炎药,同时建议他继续输液。他带着药水去了输液室,给他扎针的护士明显认识他,比盈盈还要自来熟,刚混个脸熟就敢揶揄他:“要等郁医生下班吗?他今天有手术,估计9点前能结束。”
周望舒只能回以尴尬而不失礼貌的微笑:“谢谢,我们不熟。”
他其实可以换一家医院,双腿却像是比大脑更有决断力,身不由己地来了这里。
墙上的挂钟滴滴答答,指针走向8点50。周望舒想起护士那句“他有手术,估计9点前能结束”,顿时生出些后悔。 最后一滴药水识趣地流进血管,他叫来护士给他拔了针,摘了吊瓶上的处方笺,像是躲什么洪水猛兽似的迅速离开了医院。
他没有再来这间医院,而接下来的几天,他也没有见到郁迁。
周望舒趴在床上想,这才对,符合医生的作息,也符合他们之间该有的距离。
放在一旁的手机忽然震动起来,用惊吓把周望舒从神游天外中拉回现实。
他抓过手机一看,来电人显示盈盈。他顿时头皮一麻,以为甲方又犯什么龟毛,派盈盈来抓他回去加班,战战兢兢摁了接通:“喂?”
“小舒!”盈盈在那头欢快地说,“你吃饭了吗?我给你带了吃的,快来开门!”
“?”周望舒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什么?”
“赶紧开门。”盈盈说,“我在你家门口,别装了,我知道你肯定睡到现在刚醒。”
“不是,”周望舒狐疑道,“您老怎么想起来给我送饭?”
“你怎么废话这么多。”盈盈声音变得阴恻恻的,“你周五交的线稿反馈意见下来了,你要听吗?”
“下班时间不谈工作。”周望舒见好就收,言简意赅,“稍等我穿个鞋。”
他趿拉着拖鞋去开门。老式小区的木板门是朝里开,木头在地面上摩擦,发出吱呀一声。周望舒抬头看清来人,顿时唬了一跳,立刻就要去关门。
却已来不及了。
不应该出现在盈盈身边的、此刻显得非常多余的人眼疾手快地伸手一拦,牢牢卡住了门不让他关上,同时打量穿着松垮垮家居服,领口完整露出锁骨的周望舒,皱着眉说:“衣服拉一下。”
周望舒目瞪口呆。他用堪称惊悚的眼神看着盈盈:“你什么情况?”
“我才要问你什么情况。”盈盈借着身躯娇小纤细,灵活地从郁迁胳膊下穿过,钻进门里,推着周望舒往里走,“前几天你们在公司门口拉拉扯扯当我没看到吗?过分了周望舒,谈恋爱都瞒着我,你以后再认识帅哥能不能先介绍给我啊!”
……什么东西?
周望舒转头看向跟进来还不忘带上门的郁迁,匪夷所思道:“你都跟她胡说八道了些什么?”
郁迁面不改色:“那纠正一下说法,没有谈恋爱,我还在追他。”
“……”周望舒要崩溃了,他扯着盈盈说,“你怎么这么好骗啊?你没看到那天是他强迫我吗?”
盈盈的脸诡异地红了:“你们破镜重圆都玩这么刺激的吗?”
……什么东西!
“啊啊啊!”周望舒烦躁地抓了几把头发,恶狠狠地说,“你怎么会跟他在一起?”
“我今天去医院体检啊。”盈盈说,“顺便去和我小叔打个招呼,你的帅哥前男友正好在他办公室。”
她一边说着,一边握了握拳头,做了个加油的手势:“我都听说了,你们当年是被家里人发现强行拆散的,都什么年代了,还搞同性恋歧视!小舒,你不要有压力,我会支持你们的!”
“……”
这下不用任何一个人解释,周望舒也大概知道这狗嘴里吐不出象牙的东西跟盈盈胡扯了些什么。他恨恨地瞪了一眼郁迁,自暴自弃地闭了眼,复又睁开,面无表情地对盈盈说:“你是不是忘了我和你说过,跟你叔叔打听我的人是我继母的弟弟?他不是我前男友,他是我小舅舅。”
“……”
盈盈表情立刻变了。
周望舒以为她终于反应过来,正要松一口气,却不料下一秒盈盈的表情变得更为同情而悲悯,仿佛正见证一场惊骇世俗的旷世虐恋似的,把他已经到嘴边的“你是不是傻”给逼了回去。
他总觉得这小姑娘下一秒又要口出狂言,果不其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