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蔓之的爸爸则揽拦着女儿的肩,似乎是在哄她,叫她别哭,说“都当妈了,怎么还像个小孩子一样”。
许蔓之问了一句什么,周望舒没有听清,大约是在问什么人。他只隐约听见许爸爸说:“你弟弟在值班呢,走不开。”
周望舒这才瞪圆了眼睛,为许蔓之竟然还有一个弟弟感到些许震惊。
而说到值班,他忍不住想起了另一个可怜人。他摸出手机给留守医院的郁迁发信息:“震惊!我居然还有一个继舅舅!”
郁迁没有回他。自打郁迁开始见习,这样的情形就时有发生。医院不比学校,就算是见习也照样逃不开各种事务。周望舒习以为常,关掉微信界面,百无聊赖地刷起微博。
这顿晚餐堪堪进行到一半,周望舒便吃饱了。他和段文许蔓之的关系缓和了不少,或者说,和郁迁谈起恋爱来,他就没什么心思去纠结家长里短了。他拿起手机看新闻,猝然被一条紧急简讯吸引了全部视线。
“本报讯,本市市立医院急诊科发生一起恶性伤医事件。值班医生遭到就诊患者家属殴打,伤人家属疑似携带管制刀具,被伤医生伤情正待进一步观察中……”
周望舒立刻从座位上站了起来。郁迁今晚在医院值班,而带他的老师今晚就在急诊科坐班……他再也待不下去了,顶着一张明显惊惶的脸看向皱着眉看他的段文,惶惶然道:“爸,我有点急事,先走了……”
他不等段文回应,立刻钻出桌席,头也不回地往门外跑去。
周望舒打了车,一路上心急如焚,不断催司机快一点,再快一点。他给郁迁打了四五个电话,无一例外无人接听,更让他一颗心砰砰快要跳出胸腔之外。
好不容易到了医院,他扔下五十纸币,找零也不要了,拔足向急诊狂奔而去。
医院明显被清场过,急诊科室门外站着几个警察,拦着周围人群不让他们接近。周望舒气喘吁吁地跑过来,眼睛落在地面上,眼尖地看见急诊室内的一些血迹。
他顿时两眼一黑。
有警察看见了他,冲他喊道:“小朋友,你在这儿干什么?快回去!”
“叔叔!”周望舒立刻大声说,“我是来找我哥哥的!他是今晚的值班医生……”
“啧。”那警察闻言,提步向他走来,压低了声音,“值班医生受了伤,现在在住院部治疗。怎么是你一个小朋友来?你爸妈呢?”
周望舒立刻回转身去,谢谢也顾不上说,要往住院部跑。他刚跑出没两步,就被拐角处一个人拽住了手臂。
那个人用他刻骨般熟悉的声音喊他:“清清?你怎么在这?”
——郁迁!
周望舒再也顾不得身后人群,猛地扑过去抱住了郁迁。
郁迁被他撞得踉跄一下,像是大概明白他的失态缘于何故,安抚地拍了拍他的腰,低声说:“乖,我没事,跟我来。”
周望舒任由他牵着,转过几个弯,来到另一处僻静的办公室。这是医院给见习医学生们安排的临时办公室,周望舒刚放寒假时感冒咽炎发作,自己没当回事拖成了肺炎,终于察觉到不对劲的郁迁黑着脸压他来医院,打上点滴又觉得输液室太闷,特意领着他来办公室安静挂水。周望舒对这里轻车熟路,眼下办公室没有其他人,想来正处年关,大部分见习医学生都应该请了过年假期回老家,只剩郁迁一个本市人留守阵地。
郁迁掩了房门,看着周望舒直勾勾地盯着自己,无奈地叹了口气:“我真的没事,你看到新闻了是吗?我手机落急诊室了,你给我打电话我没接到,吓着了是不是?”
周望舒视线落在他衣袖半挽、缠着纱布的手臂上,沉默着点了点头。
郁迁顺着他的目光看了看自己的手,解释说:“被刀划了一下,不要紧。”他又叹了口气,“我老师比较严重。他反应太快了,那家属刚亮刀,就把我推到急诊最里面的办公室去了。我只来得及拦了一下……”
“你还想怎么拦?”周望舒红着眼睛说,“像你老师一样躺在住院部生死不明吗?”
“呃……”郁迁卡了一下壳,“我总不能眼睁睁看着我老师被人拿着刀砍,还无动于衷吧。也没有生死不明那么严重,伤到了肩膀,现在在缝针。我这老师是军医转业,还是有点身手的……”
他看周望舒还是死死地瞪着他,圆眼睛里雾气缭绕,却又拼命忍着不肯落下泪来,不由妥协般上前一步,伸手把他抱进怀里,温声哄他:“不会有下次了,我保证,嗯?”
周望舒闷在他怀里,忍了又忍,憋了又憋,还是说道:“你以后可以不要做医生吗?”
他伸手去抱郁迁的腰:“每年都有医闹事件,这次不是你,那下次呢?这次不严重,那下次呢?”他的声音变得哽咽,像是有无尽后怕,“你要是出事了,我怎么办?”
“不会的,不会的……”郁迁轻轻拍着他的背哄他,“乖,我不是在这儿吗?”
周望舒仍旧不发一言,眼角渗出的泪却洇湿了郁迁的衣服。郁迁把他的脸抬起来,用指腹轻柔地拭去泪珠:“你今天不是有家宴吗?哭好了就先回去,嗯?明天我休息,陪你一整天好不好?”
周望舒抽着鼻子点点头。他看着郁迁近在咫尺的专注眼神,不由凑上去想去吻他。郁迁却避了避:“在医院呢。”
周望舒顿时又开始流泪,抽噎着说:“你还躲我。”
郁迁这下没办法了,只好低下头去,含住周望舒送上来的嘴唇。他吻得很克制,仅仅是唇瓣相贴,连舌头都没动。
但这显然安抚不了周望舒,他抱着郁迁腰的手紧了紧力道,伸了舌头去舔他,咕哝道:“亲亲我……”
好吧,就一会儿。周望舒仿佛能听到郁迁无奈地又一次妥协下的腹诽,如愿以偿地被他含住舌尖吮吸,给了他一个温柔而缠绵的吻。
他们沉浸其中,全然没听到短促而轻微的敲门声,以及锁把转动的声音。
这个吻没能持续多久,周望舒就被一股突如其来的力道猛地拉开了。他茫然地睁眼,随后便被一记从天而降的耳光狠狠打懵了。
“你这个喜欢男人的变态!”他被那记耳光打得耳朵轰鸣,嘴里似乎泛起血腥气。许蔓之的惊声尖叫和愤怒的控诉随之响起,“你怎么能变态到我弟弟头上来?”
弟弟?什么弟弟、谁的弟弟?
接着又是一记更为响亮的耳光,把郁迁的脸打得偏了偏,白皙的脸上顿时浮现深红色的指痕。许蔓之的胸脯上下起伏,尖声叫道:“郁迁,你就是这么帮我的?”
帮?
——“我有一个姐姐,不过通常都是我给她收拾烂摊子。”
——“如果她不是执意要嫁给段文,她爸妈也不会冷漠无情到连外孙都不来看吧。”
——“也许她只是单纯想和你好好相处呢?”
——“你弟弟今晚值班呢,走不开。”
豁然开朗。
周望舒迟缓的大脑终于开始运转,他看看郁迁,又看看许蔓之,居然叫他在这两张脸上看到那么一丁点相似之处。他缓慢地移动脑袋,这才注意到除了许蔓之以外,她身后还站着其他人:脸色铁青的段文,和许蔓之今天才露面的父母。
如果不是今天发生了事故,邻近办公室的人都去处理紧急事务,这番不大不小的骚动势必会引得他人驻足围观。这一行人在难言的沉默中对峙了片刻,最终是段文上前一步,揽住了自己妻子的肩,安抚地拍了拍,接着用不容置疑的语气说:“别在医院喧哗,闹大了对你弟弟不好。”他给了周望舒一记严厉的眼刀,“段一清,你回去给我好好解释。”
“呵。”站在最后的许蔓之妈妈冷笑了一声,“有什么可解释的?老的一把年纪了不检点,小的年纪轻轻就发骚。”她睨了自己丈夫一眼,“还不走?留在这里沾晦气?”
几句话说得段文脸上青一阵白一阵,他还来不及为自己辩驳什么,这妇人便留下一句不屑的“哼”,昂首阔步地走了。她丈夫只得留下一句“她脾气不好,下次再见,下次再见”,又看了一眼同样怔愣的郁迁,嗫嚅着叫了一声“小迁”,最终却什么也没能说出来,只叹了一口气,快步去追已经远去的妻子了。
“段一清,”好半晌,段文终于说,“跟我回去。”
周望舒浑浑噩噩的,机械地点了点头。
在经过郁迁时,他的手腕被拉住了。
“等等。”郁迁说,“我去请个假,和你们一起回去。”
周望舒却像是被什么恶心东西黏住似的,动作很大地甩开了郁迁的手。他抬起头来,直直撞进郁迁写满惊愕的眼里,冷冰冰地说:“别碰我。”
一个无关紧要的bug:之前提过郁迁的学历是参考的协和临床8年,按照学制应该是五年级开始进行临床学习和见习,这里为了符合情节需要做了魔改,也就是郁迁四年级上学期结束就开始见习了,提前了半年或者更久orz
另外我也不知道见习期要不要值班,都是为了情节瞎编的
这不重要!反正他学校也不是真的协和哈哈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