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的食物还很多,分点给那些孩子?”他问。
“好,”陆征河回答,“记得留一些你爱吃的。”
“我留的也有你爱吃的。”
“你已经知道我爱吃什么了?”
“牛肉,你说过的。嗯,还有,还有一些甜的面包,我猜的。上次看你多吃了好几口。”
“很准。”
“我现在想吃芝士培根、芝士炸鸡、芝士炸薯条……最好再配一杯酸梅汤。”
闻言,陆征河笑起来,“你这是什么搭配?”
“世界末日的搭配。”
阮希无奈,环视了一圈周围恶劣的环境,不得不感谢自己的家乡拥有无比晴朗的蓝天,“怎么连一个餐饮店都没看见?”
“我们还没出城,”陆征河安慰他,知道这一路上伙食开得非常不好,二人常常都是饥肠辘辘的状态,“要不然找个书店买本菜谱好了。我学一学,以后炸鸡都能做给你吃。”
阮希没想象过陆征河系着围裙的样子,因为那里现在正系着武装带,“以后?多久以后?”
“末日结束那天。”
笑容虽然很淡,但陆征河不像在开玩笑,他的目光落到方向盘上,又落到阮希低垂的眼睫上,却在对方抬眼前快速地挪开,最后再落回方向盘。
他从阮希的眼神里看出对方答应了他的邀约,默认了他的提议。
“刚才和我们械斗的那些人……是卫家的人吧?”
阮希眼底的红色铺展开去,让陆征河想起石榴剥开后晶莹剔透的色泽。
“你认出来了?”
“猜的。”
“你们和他们有私人恩怨吗?”
“……”沉默仅仅一瞬,陆征河临时想不出别的话语来作答,只得点头说:“有。”
他并没有要解释和展开说说的意思,阮希识趣,不喜打探与他无关的**,便没有多问。
他只咕哝一句:“我以为只冲我来的。”
“当然不止你,所以我们要站在一起。好了。背包交给我吧,我去分一些食物。厉深那个好吃鬼,肯定把车上的食物都吃完了。”
陆征河说着,向阮希要来装满食物的背包。
拉开车门之后,他对静坐着的阮希告诫道:“无论发生什么,你都不要下车。dawn城人头脑聪明、视觉灵敏,很有可能会透过面纱认识你。”
阮希叹一口气,无奈笑道:“那都是些孩子。”
“孩子也不行,”陆征河皱眉,语气又严肃了,“还是青春期的孩子。”
“我知道了,快去吧。”阮希让他放心。
脚都下地了,陆征河突然孩子气,扭头趴在车窗边冲阮希勾起笑容,“你说过,如果活下来就给我讲苏里海的故事。”
“好。”阮希点头答应他,“我还可以给你讲讲你和苏里海的故事。”
眼下在他观察看来,陆征河也不太擅长和年纪小的后辈接触。
陆征河将食物扔上皮卡车的货箱,调头便向越野车跑来。
他的戒备心一直很足,连跑动的过程也是弯着腰、装好瞄准器具的,身上那把钢铁般坚硬的m4卡宾/枪与他形影不离,阮希不得不深刻怀疑这是陆征河的第二种形态。
自己已经算不清相遇那天是几天前了。
从那天开始,他每天都和陆征河待在一起重复同样的事——逃命。
晨晖从云端漏下来,铺开到整座dawn城糟糕的绛紫色上。
一个穿校服的dawn小孩从皮卡车上翻下来,飞奔着想要追上陆征河,手里拿着还未拆封的浓缩可可块。
这是dawn城的特产,因为生活在灰暗里的人们擅长做一些同样颜色深沉的食物。他的手臂高高举起,嘴里喊着什么。他声线不粗,所以阮希猜测他还没有变声,大概是想将家乡的特产分食赠送给这位救他们性命的好心人。
可惜第一缕晨光没能带来好寓意,阮希也没有等到陆征河平安跨过这仅仅十米远的距离——
他等来一声枪响划破黎明之城的寂静。
这一声喧哗越过一切喧哗,让前后两辆车上的人都瞬间神经紧绷。
第一枪代替第一缕晨光,精准地打在男孩的胸膛上。
鲜血像一直压缩在气球里般,受到创伤后便爆炸性地飞溅出来。
男孩接连踉跄几步,摇晃、步调不稳,最后如断线木偶般倒下。
皮卡车货箱内一阵震动,传来一些不明朗的叫喊声,刺耳、急切,是男孩的同伴正在互换他的名字。
陆征河回头,以最快的反应速度趴倒在地,然而还是比第二枪慢了半拍。
夺命的第二枪打在陆征河的小腿上。
他倒得过于急切,趴在地上的姿势略显怪异,只能拼命地往另一处能遮掩的掩体爬。哪怕那个掩体仅仅是一处路桩。离他最近的明明是越野车,但陆征河没有往那边去,他闭上眼,滑跪着用腿,将手上唯一能远距离攻击的枪/支架好,粗喘着气,甚至没有时间查看伤势。
还有漏网之鱼?
陆征河后悔走得太急,没有仔细用手电筒打扫战场,还在这里连累了一个无辜的、才被救下来的孩子。
没办法了。
现在就算什么也看不清楚,他也不能贸然回到车上去。
四周静悄悄。
陆征河眯起眼,锐利的目光想要穿破阴天之下的浓雾。他一手端枪,一手合拢五指,将掌心牢牢地贴到心口上的某个位置。
他害怕第二声枪响,也第一次如此害怕预言的灵验。
——愿神保佑我的omega。
想了想,陆征河又在战前许愿再加一句不尊敬的:
——去他妈的预言。
Dawn·21 他和苏里海。
第二十一章
第三枪是厉深开的。
在第一枪还没有响起时,厉深就已经接过了巡视工作,在后排架好枪支、观靶镜,左右观察是否有人埋伏。但他的主要保护对象是阮希。
他和文恺都没有想到,卫家有武装力量胆敢对陆征河开枪。
更没想到有成年人会对未成年人痛下杀手。
“有学生中枪!”文恺惊诧道。
“我看见了。”
厉深一枪将远处埋伏的狙击手头盔掀翻。
“你手抖,打偏了。”文恺装好医药箱,准备冲下车。
厉深气得冲冠眦裂,胸膛里一团火焰燃烧得旺极,又悔恨自己大意,咬牙切齿道:“等护送任务解决完了,我回去点人,看谁脑袋顶被掀过,全部军法处置!我要拿迫击炮去打穿他的腿!”
“行,我帮你炮口装填。”
文恺来不及多想,早已急得汗流浃背,连连道:“少主应该是伤着腿了。我去看看,你小心点,你小心点。”
“小心就小心,你怎么还结巴了呢。”
厉深匆匆背好“幽灵弩”,在小腿处绑好另一把□□,低声道:“快走!我掩护你!”
中轴大道的路灯早熄灭了,城市没这么暗过。
逃亡的车辆从两侧飞驰而过。
他们赶到陆征河身边时,发现阮希先他们一步,已经在把陆征河往越野车上拖了。
陆征河小腿流着血,身上还背着枪和武器,另外一只腿支撑全身使不上力。
他站不起来。
还好小腿还有知觉,子弹没有贯穿,没废,伤好了还能用。
他张嘴,声音哑得不像话:“我没事。”
“你拉倒吧。”
阮希觉得这句话跟醉酒的人说“我没醉”是一个概念。
他一边架着陆征河,一边舍弃了使用他那远距离不中用的小雁翎刀,也不管后坐力大不大,而是挑了个后排放的榴弹发射器扛在肩上。
“文恺留下吧,帮他处理伤口,”阮希说,“厉深,你去看看那些孩子。”
他虽然在和厉深说话,眼神却离不开陆征河。
爱情可以是虚幻和想象,但因为爱情而衍生出来的生理痛觉让他无法忽视眼前的一切。这一枪伤的是对方,可是同时也伤到了自己。
“好,”厉深回头,“交给你们了。”
然后厉深回到那群孩子身边,继续在路边等待他们的父母来认领。
劫后余生,谁也不知道谁的父母还活着,他们只顾着抱头痛哭,只顾着盯着地上男孩的尸体发愣。
阮希记得那天是进入深冬的第一天。
虽然每座城池有不同的文化、计年方法,但是那天就是abze城的深冬。在和死去男孩差不多年纪时期的深冬时节,父亲总是带领他去海边感受逐渐变凉的海风。
海风迎面而来,枫叶在眼底落下铺开浓烈的红。
因为气候缘故,abze城每到冬天才会落枫叶。
那还只是个孩子。
阮希不忍心去看,安顿好陆征河之后,阮希又从车上下来,用手帮男孩闭上眼睛,再把那块特浓可可块塞进男孩的衣兜里。阮希将他抱进道路旁绿化带的草丛,破天荒地折下一枝花放到他身边。
神庇护来自雪山之巅的人。
陆征河已经被他和文恺一起救回了越野车上,一切平安。
来自黎明之城的晨晖好像不再漂亮,那迷人的光晕令阮希感到头疼。
陆征河在车上躺了一宿,他和文恺也守了一宿,厉深留在前方皮卡车上看守物资,平均半小时就用耳麦喊一次:醒了没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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