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再继续这个无法聊下去的虚假话题,阮希侧过身去。然后他抬手,动作干净利落地将小雁翎刀抽出来。
刀背在不算敞亮的天光下依旧散发着迷人的光泽,宛如镀上数层薄薄的黄金。与此同时,加上在不远处围观聊天的陆征河,三个人都全神贯注地欣赏着。
鲜少有人见过阮希练刀。
“刀没什么厉害的,”阮希不知道怎么教厉深,深感困惑,教学的动作显得略微蠢笨,“就……”
厉深看他这懵圈的样子,笑了,“就瞎比划?”
阮希总觉得自己出招的速度、姿势,都像是天生就会,根本不需要太多思考,毕竟从小就天天都在学习。
他想了想,抬头,神情严谨,双眼却因为落日的最后一束光而变得柔和。
他说:“首先,你要有一个你非常想保护的人。想象那个人站在你的身后。”
就像陆征河,在我的身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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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三章
陆征河发誓,这是他经历过最难熬的两个小时。
整整两个小时,六十分钟,他眼看着传说中珍贵易碎的阮希出招、拆招,仅仅用一把不足手臂长的刀就将他精心培养多年的手下打得落花流水、措手不及。
厉深使的也是一把刀,不过那把刀不厉害,是车上随时放着防身用的军刀。但是很明显,厉深的落后不止是输在武器上面。
一手握小雁翎刀,阮希似乎就不再是那个阮希,而是战场上的一名战士,有被钢铁与血共同淬炼过的意志。
陆征河欣赏强者,对阮希也一样。
他虽然骄傲、喜欢决策,但作为领袖,他十分善于发现他人的长处。这一次,他愈发觉得经历过上次战斗之后的阮希,身上多了些不一样的气质。
那种气质是耐人寻味的、吸引人的。
几次战局下来,厉深也没看清楚阮希怎么出招的,只觉得他动作太快,不拖泥带水,完全把自己当成稻草人靶子一样攻击,却又总能收稳力道,在每次即将击中要害时停下来。
最后一局,厉深的刀勉勉强强抵挡住了阮希的劈砍。
居高临下,阮希双手紧握刀柄,手腕用力。接着,他放低重心,不动声色地将全部力气凌驾于小雁翎刀之上。
“不……不行了,”厉深力气是朝上使的,根本抵不住阮希的往下用力,“刀尖离我太近了……”
“用你的武器把刀推开。”阮希道。
“不行……”厉深的视线汇聚到了刀尖。
他眼神紧盯着大气不敢喘的厉深,面无表情道:“很好。有去想象身后有人吗?”
“想了!”
厉深这才感觉到阮希的冰凉。那是属于战斗的。
阮希手上再一用力,而厉深半跪在地上,又被压下一寸,闷哼了一声。
他突然勾起唇角,笑得像吃到糖的小孩子,好奇道:“你想的谁?”
“是……”厉深抵抗的手腕微微发着抖,“是我们的城市。”
“不错。”
不愧是要保护城市的人啊,时时刻刻都想着自己的居民与土地。
想完,阮希收回手上力道,单臂抬起刀柄,锋利的刀刃在空中翻飞出弧度。
他在眨眼之间将刀收入刀鞘内,朗声道:“你赢了。如果我再往下劈砍,你的刀尖会伤到我。”
“呼——”
厉深这才松懈下所有力气,一屁股坐在地上。
不过屁股刚刚着地,他接收到了不远处越野车上陆征河投来的眼神。
他迅速擦擦裤子上的灰,挣扎着爬起来,哪怕腿已经没什么力气。说实话,如果再小看阮希一点,自己大意,刚刚差点儿就交代在这里了。
还好没受伤,不然文恺这个幸灾乐祸的人,回去一定会把他输给少主配偶的消息传遍全军,可能还会添油加醋地说自己险些被砍成摆盘漂亮的三文鱼刺身。
哦,而且对方还是个omega。
还有,北部联盟军队的男儿怎么能因为战败而一屁股坐在地上!
他应该再次拿起刀,苦练好几个月,再找阮希来一场不要命的对决。不过不要命的意思是,大嫂可以杀他,他不能杀大嫂。
“阮希!”
厉深叫住他撤去的脚步,“等我再练一段时间。下次再来试试?”
“可以!希望到时候你能换一把和我一样有分量的长刀。”阮希爽快地答应下来。
一旁的文恺放下单倍望远镜,结束观测天象的工作。
试探过厉深的底子,阮希开始默默观察文恺。
医学、天象学、单兵突击、军车驾驶……他似乎什么都会。
“天黑了,差不多都休息吧。下次地面裂变暂时还没有预兆,我们可以放心地在这里住一晚。不过明天我叫大家的时候,就都要起来,”文恺说着,看了一眼落魄的厉深,“不能有起床气哦。”
厉深咬牙道:“只有懦夫才会有!”
“也许吧,”文恺耸耸肩,习惯性地朝阮希鞠躬,又对着陆征河所在的方向鞠躬,“您也晚安。”
陆征河点点头,挥手示意他差不多得了,“晚安!”
收起刀鞘,阮希小跑回了越野车边。
“阮希,别动。”陆征河忽然叫住他,“站过来一点。”
阮希还没来得及爬上车。
说实在的,他还有些紧张,毕竟自己又要和陆征河单独在车内待一整夜了,而且陆征河还是完全清醒的状态。眼下,陆征河正靠在车门边,没什么表情,不知道又在打什么坏蛋主意。
“怎么了?”
“我看到了极光,从你眼里。”
话音刚落,阮希惊讶地看见原本黑漆漆的天空逐渐有了些别的色彩。
那些青绿色的河流淌在了夜幕中,线条是生动的、荡漾的。河流流进漫山遍野,惊起一片片雪白的蝴蝶。
夜空被照耀出深不见底的墨绿,它如同窗帘,被风吹到他们头上,与陆征河的作战服融为一体。
“厉深说看见极光会有好兆头!”阮希沉闷的心情一扫而空。
“你不许个愿?”
“许!”
他说完,低下头,闭着眼,乖巧地靠在陆征河身边,看不出是表面还是发自内心。
阮希毫无防备地低头,脖颈后面的腺体又暴露在陆征河眼下,好像是比之前更加鼓出了。
“完了?”陆征河看他抬起头。
“嗯!”
“这么短?许什么了,希望不和卫家的人结婚吗?”
阮希听他问的语气吊儿郎当,生气地说:“关你什么事!”
陆征河伸手想捏他鼻子:“问问都不行。”
“啪”一声,阮希拍开他妄图作乱的爪子,“就不行。”
陆征河忍笑,“小气。”
“这么好的时候,不能牵扯不开心的事情。”
不知道为什么陆征河还能和他拌起嘴,阮希懒得跟他计较,“我许的是……”话说一半,他止住话头,看向陆征河的眼神里有种可爱的狡黠,“不告诉你。说出来就不灵了。”
许的愿望是希望你早日康复。
但阮希没说。
陆征河看他一脸捡到金条的表情,乐道:“你还说我迷信?”
“真漂亮啊,”阮希不想理他,并且忍住想踹他一脚的冲动,“这一路虽然累,虽然危险,但也是看了不少好风景。”
“北边还有更多好风景,等着我带你去看。”
陆征河说着,极光带来的银色、绿色光晕在他的鼻梁处洒下一层层光辉,整个人更生出一种干净的神秘感。
阮希搓搓手,眼神发亮,想把这一刻记录下来。
欣赏了一会儿天空的变化,他问道:“你们北边有极光吗?”
想了想,陆征河想起联盟里一些女兵常常聚在一起探讨的内容,回忆道:“有,除了黎明之城以外,北边有一座城市也会出现这样的现象。不过黎明之城的极光非常罕见,我们北边的那座城市倒是天天都有。”
面对这一景象,阮希也不得不赞叹道:“好像是阳光出现在了晚上。”
“我想,极光是将阳光储存起来,再将光芒释放在晚上。”陆征河在想一些尽量客观的解释。
阮希努力回忆着自己听到的一些坊间传说,“在南方,dawn城的人们认为,这是狐狸在山林里奔跑,奔跑到了山坡上。冬天,山坡上堆满了没有融化的白雪,狐狸的尾巴将白雪扬起来,扫到了空中。”
“我们北边倒没有这么说过,”陆征河笑起来,惊异于南方的浪漫,“我们认为它更像是逝者的生灵。那些生灵在奔向天空,即将去往下一个世界,这是他们留下的血迹。有时候冬季的夜晚风声太大,还会听见奇怪的响声……”
说着,他的音量也降下来。
阮希清楚地听见耳畔不断有风在吹着,像正围绕着他们的灵魂。那些声音或小或大,宝石掉落在了雪白的骨碟上。
陆征河悄悄补充:“我们相信这是逝者踏雪而行的脚步声。”
·
极光过后的晨间非常晴朗。
进地震之城的山路十分难走,阮希不敢有半点马虎,命令陆征河暂时关掉耳麦。
因为陆征河怕他开车犯困、无趣,他们已经在耳麦扩音里听了半小时,听厉深和文恺讨论仙境之城的醉生梦死酒,讨论圣洁之城的白蕾丝袜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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