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浓雾之中试探、摸索,入目是晦暗不明的紫灰色,阮希眼前仿佛有数百个人影掺杂在其中厮杀,又像一切皆为鬼魅泡影。
向前,他感到一片无形的血腥味化成风,扑面而来。
耳畔风动、雾散开一些,一个清晰的、陌生的人显现出来,是他没见过的人,眼仁并不发亮,看起来不像是dawn城的人,根据长相和个头,更像是来自北方。这人突然看见眼前出现个大活人,吓得不轻,随后半秒不顿,抬起枪托就砸向阮希。
肩膀狠狠地挨了一下,阮希疼得直抽气,他看出来了,这枪托原本是往他脖颈最脆弱的地方,或者是想要从太阳穴斜着砸下来的。
于是他很快地适应了现在什么也看不见的战局,脑海里只明白一件事——
拿刀,拿刀砍不认识的人。
不过这么想很容易,实施起来却很难。
很好,小雁翎刀这次没掉链子。
阮希拔出长刀,出鞘,进一步,稍微放低重心,自这人膝盖处从肩头上一挥,利刃用力地镶嵌进人体骨骼里。
他从小含着金汤匙长大,连厨房都没进过,更没有切过肉,现在第一次,他如此深切地感受到了刀刃砍进肉是什么感觉。
但他没有击中要害。
几乎是同一瞬间,左边又来了人,试图从他身后朝后脑勺下手,阮希回头就是一刀,砍在哪里他不知道,应该是大腿,砍得对方轰然跪地,捂着腿,血液仿佛从四面八方喷到阮希脸上,那是比他眼眸更猩红的猩红色。
他下意识地侧身,挡住裸露在外的战术双刃刀。
这是陆征河送的,他想。
目光穿破浓雾,阮希隐约看见地上躺着一个黑色耳麦。
他将耳麦捡起来,凑近听。
“雾太大!没办法开枪!”
“他们好像也很多人——”
“看不清目标!”
……
阮希听见耳机里说。
果然,这些对话的人操着一股浓厚的北方口音,并不是本地人。
还没来得及继续听下去,雾中又来了一个不认识的人。
这人先是将阮希扑倒在地,随后拽住了阮希的脚踝。
阮希将战术双刃刀咬在嘴里,背脊划过几粒坚硬的石头,硬生生被拖拽了几米远,单腿发力,使劲踹掉了那只毒蛇般缠绕在小腿上的手。陆征河没说错,他讨厌外界其他任何人的触碰,被拖拽的难受感仿佛陷入沼泽地。
他翻身站起来,将小雁翎刀比在身前,抬腿临门一脚。
两个人纠缠扭打在一处,哪怕阮希将对方砍得浑身是伤,自己手臂上的衣袖也被割开大大小小的裂缝。
中途,阮希好几次被撂倒,但他下不了杀手,双刃战术直刀只能被死死咬在嘴里。
近距离接触中,他看清了对手的长相,是个三十来岁的北方男人,正满目轻佻地冲他吹口哨。
“你就是阮希?”
那人已经发不出声音,阮希从他的口型中辨认出这一句。
“你不配说这两个字。”
阮希瞪着漂亮的眼睛,压低眉头看向对方,眼底泛起危险的气息。随后,他吐掉口中衔着的双刃刀,在地上翻滚一圈,甩掉压制在身上的人,快速捡起双刃刀,一刀切入这人的腹腔。
血又飞溅出来,喷了他一脸。
这时候,耳畔突然响起了熟悉的男音:“你没杀过人?”
阮希立刻回头。
是陆征河。
Dawn·19 不可以再打针啦!
第十九章
小时候,阮希在阮氏花园里爬墙去摘藤蔓月季,由于手掌太小,攀住边缘又使不上力,直接从墙上掉下来摔了个头破血流。除此之外,在他的印象里自己极少见到过这么多血。
现在陆征河就站在身后。
眼前的陌生男人像是已经死了,又像是没有,他哼哧哼哧地喘气,怒目圆睁,手掌死死捂住腹部伤口,鲜血依旧喷涌而出,大片大片的红色流淌在地面上,裹挟着泥与灰。阮希手持着小雁翎刀,大口喘气,怔愣地站在一米开外。
他的眼神留在滴血的小雁翎刀刀刃上。
同样,他的眼神无法穿透浓雾,也看不清袭击者痛苦哀嚎的表情。
见阮希置若罔闻,陆征河担心他不适应这样的局面,上前一步抓住他的手臂,开口道:“别看了,退到后面一点来。”
听见爱人关切的声音,阮希的心绪才平静下来。
“没有。”他说,“我没有杀过人。”
给完答案,阮希看向陆征河。
而对方很快地靠过来,比之前的距离更近,“意料之中。”
说完,他伸出手,擦去阮希面颊上飞溅的血。他手劲很大,大得阮希的皮肤泛起绯红,那块痕迹比周遭的皮肤更烫。
雾中频频传来近身肉搏的响动,可见这一场混乱的战局并未结束。
陆征河背上挂着枪,手持一把开了刃的枪灰色□□,开始再一次地挡在他前面,像在天崩地裂的家乡,像在森林深处的beast城。
经过观察,浓雾依旧四处弥漫,却已垂垂散去不少,空气中荡开水气蒸发入云的干净气息。
他们二人并肩站在原地,周围仍然有挥舞刀枪的袭击者。
迎面飞来刀刃,陆征河抬腿踹飞对方手握的刀,再攻其下路,最后一脚踩到手背上,动作迅疾,宛如一头善于争夺领地与配偶的牡鹿。
阮希没闲着,迅速调整好心态,重振旗鼓,抬手一抹,手背上的血擦红半边脸颊,他高高举起小雁翎刀,再次一头扎入浓雾之中。他知道在这种情况下,没见过没拼过不是借口,自己的心理一定要强大起来,才能去渐渐适应和面对之后所要解决的一切。
半个小时后,双方体力似乎殆尽,撤出战局。
阮希是在周围一切归于平静后才从浓雾里跑出来的。
他微微喘着气,像才结束浑浑噩噩的晨跑,平静无比,面无表情,身上因为暴力械斗而破碎的布料像流动的风筝。
他看见陆征河和文恺都站在dawn城入境关口处的检查口外,二人站姿如松,身形依旧修长挺拔。
走近了,他发现文恺正在查看口室内地面上散落一地的文件资料。
那些白纸黑字的资料看起来并不举足轻重,上面留有弹痕、油渍,还有火烧过的青黑痕迹。看来袭击他们的这一群人是早已提前在此埋伏好的,就等着他们自投罗网。
原来dawn城已经没有专门负责境外安检的检查官了。
公路上偶尔驶来外来车辆,这些车辆的车灯总是很亮,笔直地照向前方。在暗色里,阮希甚至分不清那是车灯还是dawn人独特的眼睛,那让他总有种被盯上的错觉和惊悚感。
那些袭击他们的人呢?
都跑了?
再环视一圈,之前“聚众械斗”的痕迹几乎消失不见,很明显那一拨人已借着浓雾撤走,或是退到了公路两旁的茂密山林中。
阮希不知道他们的来历,但从不难分辨的北方口音来猜测,应该又是卫家的人。
只是这次这些人刀刀致命,每次出手都没有留情,倒是隐隐约约让他感觉到,卫家有一番“活捉不成就地处决”的架势。
他再次陷入沉思。
他在想怎么回事,这年头抗婚那么难了?
况且说这都什么时候了,灾难当头,结不结婚真的有那么重要?
陆征河见阮希走过来,赶紧叫起专心致志研究文件的文恺,命令道:“别看了。文恺,起来给阮希检查检查,看看他有没有受伤。”
“好!”
文恺应下,摩拳擦掌,举着小巧的手电筒跑来,立刻站到阮希面前,“请您抬起手。我需要触碰您的身体。”
一想到军医那四四方方的医药箱,阮希像产生幻觉般,鼻腔里吸入一股难闻的消毒水味。
他狼狈地躲开,摆摆手拒绝道:“我……我应该没有受伤。”
陆征河在这件事上态度非常坚决,“你身份特殊,不能出半点差错。”
阮希:“这话让我的耳朵已经听得快起茧子。”
“事实如此,让文恺看看你。”陆征河不是爱劝说的人,他常年身居高位,更擅长下达命令与决策。
“好吧。”阮希妥协。
紧要关头,争对错争口气无意义,还是小命要紧。
在文恺的要求下,阮希抬抬左腿,又抬抬右腿,连同手臂的每一寸都用手捏了捏,确定这里不痛,那里也不痒,文恺这才理智地下了结论:“没什么大问题。”
陆征河听不得这种模棱两可的回答,皱眉道:“有小问题?”
“表面上没有外伤,内伤应该也没有,但如果您需要非常精确的结果,那要……”
“算了,他哪里要是不舒服了应该会说的。”
文恺挠挠头,想起来,“对了,有一点。”
“什么?”
“阮希的性/腺,比我第一次见他的时候要稍微更鼓了一点,”文恺努力回想着,“这是个不太好的标志。是抑制剂注射过多的缘故。”
“注射过多?”陆征河强调。
文恺轻轻咳嗽一声,继续说:“他体内的omega性征非常明朗,自然体质也比一般的omega更具有不可控力。呃,我是说,他不能再服用一些束缚天性、压抑自身激素的药物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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