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真得教你,还好你提醒了我!”年轻的军官便真的拿出自己的备用左轮手枪,连着信一起塞进了红木盒子里,“知道怎么用了吧?你留着防身。”
“你怎么不把整个弹药库都搬来给我?”裴山笑他。
“那是违规的。”
裴山仍是不想要,指着木盒追问:“这就不违规了?我还以为你们的配枪都是固定的。”
唐立言没说话。
没得到想要的回答,裴山只看到这孩子仰头在自己的下巴上亲了亲,又一路往上,直到找到温暖的嘴唇,才心满意足吮吸起来。
裴山也没了话,只能受着,被挑起了欲 火,彻夜不睡,好像要把错过的那许多天都补回来。
……
裴山醒得比唐立言晚,起床时屋里只剩他一人。
虽说偷闲听起来挺浪漫,但着实费力气。裴山一边腹诽着年轻军人的体力,一边悻悻给自己的早餐多加了个鸡蛋。
早餐时间,裴山正好得空对着名单,看看自己跟地科系院长负责的学生有哪些。这才发现,出发在即,却有几个学生仍旧联系不上。裴山正慌着,听见外头敲门,以为是裴婉婉下晚班回家,便匆匆披上外套,跑到前厅开门。
吱呀一声,门开了。意料中的婉婉并没有出现,眼前反倒映进来一堆穿着黑色警服的人。
*
另一头,星云楼。王凛欧的专线响个不停。
一群人正跟校长开着会。王凛欧不耐烦极了,咕囔着“一点眼力见都没”,拎起电话却对陌生人装作彬彬有礼的样子,“您好,请说。”
星云楼里照旧热火朝天地准备搬迁,有人在拆实验器具,有人把标本仔细切割好装袋,只是化学系那些高危实验品没那么多隔离罩可放,只能放在原地,等最后一刻再想办法。
年轻的院长听着电话,手中仍在刷刷记录着备课讲义及论文手稿。
倏地,手里的笔顿住了,油墨朝周围散开去。王凛欧猛地站起来,把电话摔回了桌上。
“凛欧,怎么了?”校长被这声响吓抬了头。
“我去趟警署。”王凛欧牙齿磨得咯吱响,手还不忘指指窗台,“别忘了给我看着花儿,掉一瓣儿我跟你们拼命。”
“你去那做什么!”
“小山被抓了。”王凛欧走到门口又绕回来,捶着门框咚咚作响,“还有十六名学生!”
第61章 警署
黑压压的人头攒动,一群人高举着红色条幅,摩肩接踵,朝警署涌去,声浪一次高过一次。
怀璋这个名号虽然在课堂上并不响亮,但那些论文社评,扔在学生堆里是能激起千层浪的。血气方刚的年轻人把警署围成里三圈外三圈,一个劲儿地喊,放了裴老师、放了同胞。
但他们的老师其实没想象中凄惨。至少,那些骇人听闻的刑具,裴山一样没见到。
十六名学生被关进一间牢房里,挤来挤去,竟是挤出些温度来。其中还有几位裴山的直系学生,冲着那别着警棍的看守喊:“如今外头在打咱们,你们倒好,帮着他们抓自己人!”
咣啷几声响,狱警敲了敲铁栅栏,拿警棍吓唬学生们。
这些年轻人一个比一个胆大,有人干脆直接把手伸出去,“来,砸!砸不断,我是你祖宗!”
“收声。”裴山在角落里坐着,一群人都不自觉给他让了块空地,仿佛这块光就该属于他,而外头纷纷扰扰,就该离他远去似的,“他们也不可能莫名其妙随便抓人。且等着吧。”
一群人正推推搡搡闹着,外头忽然传来一声闸门响,随后是钥匙叮叮当当的声音。也不知道谁喊了一声“裘副局”,屋里便都静了下来。
这不是裴山第一次见裘正。上一次,是在婉婉离婚的时候。
裘正穿着人模人样,一身黑色的警服板板正正,看不到一丝皱褶。其人长得也比一般纨绔更讨人欢喜,但裴山一想起婉婉的遭遇,便忍不住恶心。
“怀璋先生,又见面了。”裘正在门外站定,皮笑肉不笑地问:“真是没想到会在这种地方见到您。”
“不必客套。”裴山从角落里站起来,走到一束漏进来的光下,“裘副局这一趟兴师动众,抓了十余人,可别告诉我,就为了公报私仇。”
裘正笑笑:“倒不至于。就是偶然听说,怀璋教唆学生游 行、落了牢狱,因此过来看看。裴先生,您说,如果文曲星断了手,拿牙齿叼着笔是不是也能写篇社论来?”
裴山以为他是拿自己那几篇剑指家族势力倾轧的社评撒气,心知自己躲不过,索性反驳道:“说我教唆?您怕是没读过《晚报》吧?我这个人,要说最为人诟病的一点,就是‘独善其身’。别说游 行,我连王院长的政治课都懒得去听。您编理由,好歹编个像样的。”
裘正也不恼,叫人打开了牢门,把裴山拉了出来,转眼就扔进了另一间房。
这间房便阴森多了,许多裴山道听途说的刑具,就白骨似的齐齐码在墙上。
外头学生疯了似的撞栅栏,叫他们放了老师,可门一关,便什么都听不见了,唯独几声枪响震得人心尖颤。
裴山被摁在一张铁桌子前,上头密密麻麻摆满了奇形怪状的刀具。
“抱歉以这种失礼的方式把您叫过来。”裘正坐在他对面,饶有兴趣地看着,“主要是,看贵校急着迁走,我觉得那边条件配不上您。所以,想劝您这种高风亮节的名师留下来。”说着,把一封镀金雕花的聘书摆在裴山面前。
这个“上头人”,其实指的是“外头人”。裴山心下明白,大约是裘家跟国外有生意往来,于是裘正利用自己的职务,帮洋人做些面子工程——他威胁学者们接下聘书,作为交易,洋人也能给他们家一些优待。
裴山正色道:“我教的是文史。文指国文,史也指国史。您这聘书上金灿灿的全是洋文,我可瞧不明白。”说完干笑了两声,“您也是有意思。人家逼职,都是先礼后兵。到了您这,就直接把人抓牢里来了。”
“怎么能叫‘抓’呢?确实是怀璋先生跟这些学生走得太近,叫我手下们误会了,才把您‘请’过来的。”
“嗯。”裴山懒得跟他理论,敷衍着回答了几个问题,终于忍不住,问道:“现在误会解开了?我的学生们什么时候可以出去?”
“您接了聘书,我们不就能放人了?”裘正笑着反问。
裴山忍了许久,才没失了二十年的礼教,只是语气带刺地讽:“你这官也太好当。什么魑魅魍魉套层皮,也能变成人了?”
“您跟我撒气没有用。”裘正仍旧不紧不慢地说,“不只是您,星云楼好多名人大家,都得来齐呢。”
裴山虽然气,可双手被束缚着,也只能冷笑着把头撇到一边,心里盘算,如果真要武力对峙,能有几分胜算。正想着,外头学生又开始闹哄哄,裴山便问:“这又是哪位‘名师’来了?”
“嗳,肯定是王院长!”裘正站起来,抻抻制服,“齐了,我这就把他叫进来。最好能给您俩师兄弟拍个照,最好能登报让大伙看看,咱大学,是世界大同的先锋——”
“呸!”没等裘正去开,门就被一脚踹开了,顺带还飘进来一声中气十足的怒骂,“前线拼了命的护,就是怕这些乱七八糟的事儿染脏了象牙塔。你们倒好,一盆脏水直往里泼!”
裴山定睛一看,那个军装笔挺、骂着人的身影,不是唐立言又是谁?
来人给裴山一个安慰似的笑,又把王凛欧护在身后,朝裘正展示手中的文件,“师座叫我来带人走。”
裘正皱起眉,上下打量起唐立言,又仔细看了看文件,“师座?他不是在云南吗,怎么还分神管这种小事情?”
“师座就算远在边陲,也知道什么是国之未来,又是什么有辱斯文。”
裘正被呛得一口气上不来,正准备开口,又被唐立言截下来,“还有啊,外头的十六名学生,我已经按照保释的价交完。您签个字、走完程序,直接放人就行。”
有师座发话,自己也是理亏的一方,裘正也不敢使绊子。他清点了一下钱财,又检查了签名,便无奈地叫手下放人。
师生们离开后,裘正把唐立言叫住,又直直望了半天,最终落在他的军衔上。
“我看你眼生啊,哪个连的?年纪轻轻就升这么快,还跟师座关系不错,真是前途无量啊。”
裘正的笑看起来很假,但唐立言也受着,皮笑肉不笑地还回去,“拿命博前程罢了。不如裘副局空降警署来得厉害。”
唐立言呛完人转身就要走,却听到身后人似是咬牙切齿的:“等等,我还有事想问——”
“我昨天接到电报,说周末要封城突袭。这个应该是军警系统的内报,以防泄露路线。这一点,你知道吧?”
“所以?”
“所以,我很好奇,裴先生他们,为何突然改了迁校时间,又能挪得这么准?”裘正点点桌上的刑具,“另外啊,最近总有匪徒,代号‘服妖’,这些人盗信息、偷军火、以壮大自己派系的力量。可是,您觉得,咱们系统这么森严,那信息是怎么漏出去的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