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不过纪念日,不收礼物,很少出席别人的婚礼或者什么派对。
宋予扬简陋又不识相地包揽了曲助理每个最需要纪念的日子,却也没说过爱他。
两个卑微的锯嘴葫芦的爱情,到最后也没有说出相互嫌弃的话,只是心里各自觉得难堪。
说来说去,也就是求而不得这档子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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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年跨年,宋予扬还是定的在上海先去听场音乐会,然后正好再就是年三十过了,北京京剧院还有经典剧目展演。
对于这个安排其实也是常规的。
曲十安自从不学大提琴了,就再没听过带弦乐的音乐会了,所以只好去听管乐的,单是管乐的呢,一般没什么小的,也就上海音乐学院贺绿汀音乐厅开过几场。
运气不好也就重大节日有个几回。
再去听京剧,同样是因为曲十安喜欢,十几岁的时候他就爱唱那个程派青衣,薛湘灵的扮相往上一拾掇,配上青春期的时候雌雄莫辨的声音,少有人见过了还能忘的。
宋家本家在北京,不像曲家这样家庭关系简单,每年过年宋家人在什么犄角旮旯窝着都惦记着回去在老爷子面前刷个脸熟。
要不说权力和利益总得沾点边呢,反正宋家这能有点钱,主要就是站上点带颜色的边,两三代有点脑子的后人经营下来,将才就熬出头了。
宋予扬虽然不算是最聪明出挑的,也争不过同辈的,但就是特别在老爷子喜欢,每年父母撵都会把他撵回北京。
“老子是真不想回去啊,他妈的那北方老混子喝酒,我是推也推不掉,倒也倒不了,笑还得笑个不停,直接进行一番酒桌劳动改造。”
宋小少爷每年都这么抱怨,可每年都逃不开提前准备套词,复盘自己玩玩闹闹又一年到底干了啥正事。
实话实说最烦的还是解释为什么不结婚,但是他不乐意在曲十安面前抱怨这个。
就怕曲十安嫌自己烦,要么就直接善解人意到替他张罗完包办婚姻直接给自己踹了。
曲十安从十二月中就开始替他准备礼物了,也是到月底才到位七八成,差不多到一月中还能全部准备好。
虽然没办法想象每年宋予扬到底是受了七大姑八大姨什么罪,就这准备礼物的繁琐,怕是已经可以管中窥豹了。
曲十安从来不在他抱怨的时候跟着一起抱怨,他的心态已经非常好了,好到对待所有要做的事情都只像答自己要交的卷子,不管字数长短,会做就不算下脸。
宋予扬虽然骂骂咧咧的,好歹该做的准备也是没有少做。
只是在心里盼着这个新年音乐会快点来好让他有理有据地请曲助理陪他解解闷。
时间过得很快,只是期待细水长流。
听音乐会照理来说都得穿得体体面面的,比较支棱的人可能会选择大冬天穿个礼服什么的正装出席。
不过也有穿得非常休闲就来了。
比如曲十安和宋予扬就是,穿了身简简单单的深色衣服就来了,外面都裹上了深灰色的大衣,走在路灯下,绒毛都能泛出点金黄色。
上海音乐学院有两个校区。
一个在零陵路,离上海精神卫生中心非常的近,从4号线东安路地铁站出来,走过上音,拐个弯就是精神病院和龙华医院。
一个在汾阳路,一般坐地铁是在黄陂南路这块下来,走个几百米就是瑞金医院,附近消遣的地方也多,走不多远就能到上音。
曲十安在这有一栋20年年来只有盛夏或深冬才来住的带院子的小楼,黄陂南路地铁站出来没几步路就到。
早年间还有阳光房,后来接手了曲家的第五年,他想着重新装修的时候翻新一下,结果街道说这玩意儿违建。
就再没建过了,只能养养不容易死也不怕风吹雨打的植物。
可能一排7、8栋小楼,多多少少大概5、6栋里边都住着搞艺术的,这边调好了节拍器在练变奏曲,那边起了范就开始甩花腔。
还有一位教单簧管的老先生也住在附近,小朋友们来来往往的。
他骂人总是很响亮,大概也是因为这样的严厉,总有小孩一走过保安亭就开始鬼哭狼嚎说自己肚子痛。
上海后来的四季变化不再那么分明,不是太冷,就总是在下雨。
走在路上宋予扬试探着去牵曲十安的左手。
曲十安撇了他一眼,反手就握紧了继续往前走,旁边走过很多一样手牵着手的情侣,有带着婚戒的,也有裹得和球差不多的。
新年音乐会比平时人多,所以难免有些熙熙攘攘的。
不过宋予扬完全不在意。
他只是想和爱的人如往常一样,走着既定的流程,去迎接下一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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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音乐会结束,大概已经是一个对普通人来说非常晚的时间了,不过他们打算直接到曲十安那栋小楼里去住,所以也就慢悠悠地在路上走。
上海的习惯是有几条不会扫的落叶道,这会叶子已经快落完的,走着刚刚好。
气氛非常平静,他们牵着手,尽管吹过的无名风还是阴冷到骨子里,以至于裸露在外的皮肤都觉得干枯,但是因为一路没有松开的手,至少手心是温暖的。
老房子外随着年月蔓延开的爬山虎很多年前就已经初具规模,现在自然不用提。
一大片泼泼洒洒的红,就像有人对着旧时光开了一枪。
曲十安在重新装修的时候并没有清理走以前的这些老植物,也没有对外墙进行任何合理范围内的粉刷,只是简单地按照之前他在这里准备考附中的时候的装修,修缮了一轮。
简单地吃了点东西,他又滚了一壶梅子箐,给宋予扬和自己分别到了一杯。
宋予扬其实一直没有明白,曲十安身上这种沉静的感觉从何而来,只是觉得包括自己在内的任何人,好像都没有对他会引起什么波动。
“你今天看到他们乐团单簧管声部有多少人了没?前面一整排都是单簧管的,竟然还有一个数起来应该是一声部的没有用黑色乐谱夹。”
“看到了看到了,不过他们总体水平还可以啊,指挥控场也不错。”
不像宋予扬说话的时候总是眉飞色舞的,曲十安低头喝茶都会垂下眼帘,十足的平和。
说这话的时候,才抬起头,眼波流转缓缓对上眼前人。
又说了很多事吧,比如小号可能是西洋乐唢呐,因为设备原因,变奏曲的吐音是不是有点像放鞭炮,像有好几个人追在后面不停地加码想给人直接送上天........
也许是曲十安今天有心情,还有一搭没一搭的应着。
最后还是说,
“有的听就行啦,咱俩又不是这个专业的,20年前的事了,现在说起来算是时过境迁了,不能总看着热闹,鸡蛋里给人挑骨头。”
宋予扬被驳了话头倒也不生气,只笑嘻嘻地说曲十安说得对。
毕竟也真的是时过境迁了,以前是曲十安爱说这些,就总觉得自己挺行,一头扎进去钻研这些个所谓艺术,再抓着自己去听,听完了又好的坏的总说一堆。
那会宋予扬哪有这个定性啊,一场演出睡个半场,曲十安非让他说个好赖他都不知道怎么往下编,总得提溜着眼皮强打着精神硬撑。
不过他心里总是情愿的。
那么多上赶着等着给曲十安做小跟班,就算他再不开窍,曲十安这不也只选了他吗?
就,这东西完全没法说,大概是天定姻缘这样子吧就。
气氛终于热络起来,有点过年的样子。
听着曲十安这样还故作公正地讲话,他还是不免被涌起来回忆蛊惑着提起。
“安安,你还记不记得小学五年级,元旦晚会,你是压轴有个表演来着,本来老师就说让你在演播室等着,走过来也近,结果你在演播室里,扶着琴头,靠着琴颈睡着了,结果脸上压了一脸。”
他脸上说着说着还流露出揶揄的表情。
“然后我到学校食堂才找了冰袋给你敷上,你还说让我给你把脸上肉里的血揉揉匀,说不定能消得快一点。”
“哈哈哈哈哈那确实,我当时挺慌的,幸好你把我叫醒了,不然照片一拍,校园网会替我直接社会性死亡。”
曲十安显然也对这件事记忆犹新。
宋予扬得了他这句话,就更加得意洋洋了“那可不,你都不知道我当初费老鼻子劲才混到演播室里。”
他笑得像十几岁情窦初开眉开眼笑的小姑娘一样,抓紧一切机会盯着自己的心上人。
“对啊曲助理,见你一面可难了。”
其实当年好多人想找曲十安玩,不过只有他大费周折,合情合理地进了演播室。
他知道曲十安搬琴从不假他人之手,所以他只希望,自己有机会替他放个防滑垫就好。
哪怕还得做很多与他的表演无关的杂活,错过其他狐朋狗友的新年礼物,错过其他老师同学精心排练的节目,也无所谓。
在推开门,看到曲十安在喧闹的舞台背后,还是自顾自的小憩的时候,他就觉得一切都很值得。
第11章 琴弦和花朵
长年累月的疲倦,眼睛的形状也会变,笑得时候调动的肌肉也会扯不开,总体来说,就老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