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钟站在窗口看着远处的群山,山上有新修的岗哨,像是一个个英勇的将士,准备好抵挡住万千炮火。他听到齐修远的脚步声回头,冲他招招手:“你来看,这座屏障,还能树立多久?”
“徐大哥,三山口那么多的战壕、炮楼都被攻下了,您说呢?”
“你想怎么办?”
“派出去的侦察分队收集了一些日本人的情报,并不乐观,他们似乎有着同样的打算,派人深入我们的防卫工事。等会儿请尚队长过来,咱们可以讨论一下,如何自卫。”
“干脆直接打。”徐钟骂了一句。
齐修远立刻摇头:“不行!谁先出击谁就是战争的罪魁祸首,赢了能保一时安稳,如果输了,官府不会提供任何帮助,甚至把最后泺城失守的责任归咎于徒骇寨。以后史书留名,怕尽是恶毒之词。”
“妈的,驻军也不动,打一寸退一寸算是怎么回事?怎么着,还拿老子挡枪?”
“徐大哥,您如果相信我,我可以让徒骇寨成为名正言顺的军队,参与的任何战事,我们都会是为了国家,为了人民而战。”
“你,”徐钟咬着牙思索片刻,最后说道,“他们说的是真的?你小子从法国我就觉得不对劲,跟那些读死书的留学生走那么近……没想到啊没想到啊。还真有人愿意上我这土匪窝来待着。”
齐修远放在身侧的手攥紧了拳,他用了一整年的时间让徐钟信任他,信任到无论他到底是什么目的和身份,徐钟都可以理解。他用自己的品行证明,他做的是正确的。
“我问你,一年前你上山,就是为了招安我们山寨?”
“徐大哥,这不能叫招安,算是收编。我们知道您有心抵抗侵略者,想要跟您一起守住山上山下的百姓,守住泺城。人不能一辈子当土匪,您跟我说过,说心累了,那不如,咱们走正道。”
“呵?”徐钟鼻子哼一声,“你说我走的是歪门邪道?”齐修远一时冷汗直冒,随后徐钟竟然笑了出来:“对,老子就他妈走了一辈子的歪门邪道,临了临了,儿子都不认老子。”
齐修远试探着问道:“徐大哥,您的意思……”
“你跟我交个底,山上有多少你们的人?”
“尚队长的人,都是,后来又发展了几个。”
徐钟走上前,将手搭在他肩膀上,一字一顿说道:“你得保证我这些兄弟,想走的能走,想留的能留,吃穿不少他们的,打完仗了,你也得把功劳算他们一份。他们可以跟你走正道,但是,人首先不能饿死,才能走路。”
齐修远郑重其事点点头:“我们同生共死。”
2.公子
这是一间散发着恶臭的破旧小屋,坐落在泺城南部山区,许久无人居住,发霉的食物残渣堆积在角落里,还有嗡嗡飞的蚊子。这间屋子以外的院子却被人打扫干净,甚至还放了新买的灯泡。看得出来,它只是用来折磨人。
“不承认?”井泽站在门口,用手帕捂着鼻子。
许仁扬起手里的鞭子,屋里的人吓得一个哆嗦,哭得鼻子泡都出来了:“真不是我,我不是那什么,你说的那个沈什么。”
“不久前有人买了一批军火,准确地说,是游击队买的,而他们买军火的钱在当天晚上七点于老城区的锣鼓场交接,”井泽被他恶心地后退了一步,“警察局当天本来能抓一个人赃并获,却被一个突然闯入的男子破坏了计划。”
“什么?锣鼓场?军火?我不知道啊……”
许仁毫不留情一鞭子抽过去,那人吱哇乱叫,在地上打滚。
游击队当时的计划被人知晓,就说明有内鬼,但是谁也想不到,这个内鬼最终效力的,却是井泽的老板。“就是你,闯入会场让接头人逃跑,然后在外面把钱给了他。如果你不是他们的同伴,为什么要那个时候进去?”
“我记起来了!是有个人跟我说,他说我要找的狗在剧场里面!”
许仁一听抬手又是一鞭子:“狗?你骗傻子呢?”
“你的演技太好了,沈先生,如果不是我们的内线听到了接头人黄海之后的描述和猜测,还没办法把一个骗子跟游击队的人联系在一起。”
“真不是我,我叫周鸣,是泺城首富的长子,不信你去问问!”周鸣几乎要以头抢地表示清白,他今天在路上走着走着,突然有人把他迷晕了抓过来,还非得说他是个造假犯。
他这二十多年的放浪人生里什么时候遇上过这种事情。
许仁得了命令走出这间临时的牢房,大约两小时之后,带了张《泺城日报》走回来。井泽正坐在外面的沙发上闭目养神,听着机器的轰鸣声,仿佛是最和谐的乐章,手指和着拍子敲打膝盖。
“老板,他真的是周鸣。”
“什么?”
“抓错人了,”许仁抿了抿嘴唇,“魏老板从没给我看过沈濯的详细资料。他担心手下人抢功,只带了心腹去调查,但是他的心腹和他死在一起,所以,我之前没见过沈濯,抓错了。”
“混蛋!”井泽一巴掌扇在他脸上。
“但是我找到了疑似沈濯姐姐的讣告,这则消息周围刊登了两张老照片,我想通过这些,可以找到他。”许仁将报纸翻到第二页,井泽的脸上露出了一个难以明说的笑容。
“不必这么麻烦……他们是双胞胎……”
沈家的老宅十分清静,树叶抖动的声音都能听得见。
院中,沈濯走一步,阿强跟着他走一步。沈濯退一步,阿强跟着他退一步。
阿婉翘着尾巴从他们身边溜过去。
“不是,”沈濯有些着急了,“我去自己家茅房而已!”阿强瞪大了眼睛,像是被迫听从某人的命令得牢牢看住他,没办法一般。沈濯拿出他平日里求人的语气:“阿强,强哥,我都听沈元烈的,从别墅搬回老宅跟他一起住,他还有什么不放心的?二嫂挺着肚子去上班他都没不放心。”
“先生说,”阿强清清嗓子模仿沈桀的严肃声色,“你二嫂就算是怀胎十月也比你能打!”
“我在学八极!我都会两招了!”沈濯一咬牙,“不去了。”
“三少爷,”浇花的老秦挎着水桶,朝他们小跑过来,手里拿着一封信,“三少爷,有人敲门说把这个给你。”
沈濯接过来打开,瞬间面色铁青,一个健步冲到门口,左右张望,果然看到一个身影躲藏在街角,在看见沈濯的一瞬间缩了回去。“跟我走。”沈濯朝阿强喊了句,随即跑向街角。
阿强自然也看到了那个身影,紧追不舍,边跑边问道:“三少爷,怎么回事啊?”
“他们抓了首富的长子周鸣,说知道我这些年做的勾当,如果不拿自己换人就让整个沈家玩完。”拐过去几步路就是菜市场,沈濯被人群挡住去路,只能尽力挤过熙熙攘攘的街市。
好在阿强身材高大,一米八几的个头,越过人群锁定住了目标,这才没跟丢。但是他不理解为什么沈濯会跑出来:“咱们还是跟二少爷商量商量吧,您不能一个人犯险啊。”
“我这不是带着你呢,”沈濯跑得有些气喘,“我不去做傻事,只是想,想抓住那个送信的,问一问是不是真的,或者看看,能不能,能问出来是谁干的,人关在哪儿……”
他们追着那人两条街左右,只见他闪身进了一个小胡同,沈濯没有跟过去,拍拍阿强:“你上去看一眼。”阿强用眼神告诉他没听懂,沈濯指了指身旁的枣树,然后指了指枣树旁边的院墙。
阿强认命,爬上去看了一圈,压低声音汇报:“三少爷,人躲在胡同里面,估计是在等咱走,就他一个,抓不抓?”
“抓!”沈濯刚说完,阿强蹭得不见了,八分钟后就把人扭了出来。“身手见长啊。”
“唉,这不是没老婆,就练练功耗时间呢。”
沈濯从路边拿了根棍子给自己壮胆子,问送信的人:“谁让你送的信?”
“把棍子放下。”一个声音从沈濯的身后传来,与此同时阿强突然神色一变大喊一句小心,但是为时已晚。沈濯感觉到一个硬邦邦的东西抵住了自己的后背,身后的人继续说道:“放了他。”
阿强不知道要不要松手,看到沈濯默默点头,这才放了送信人,而后者一溜烟跑没了踪影。
沈濯被人用枪顶着,说实话,是真的害怕。他是经历过许多,但是胆子小是天生的,或者装的次数多了,自己也信了。没有人不恐惧死亡的威胁,沈濯一个凡夫俗子,亦是如此。
“你是谁?”沈濯问道。
许仁笑了笑,反问他:“你是沈濯?”
“如果不是呢?”
“如果不是,你早就打过来了。魏老板是你哥哥杀的。”
“魏老板?”沈濯记起这个熟悉的名字,之前追杀安德的势力曾经派人出面,就是这个魏先生。他既然是跟魏先生是一伙的,目的也很明显的了:“你们到底要我干什么——你们要我造假?”
许仁没说话,便是默认。沈濯刚想继续发问,他用枪口推了他一下,说道:“你想主动跟我们走,还是让你的这个手下试一试,他的拳头快,还是我的枪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