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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风无意穿林过 (九十不离)


  毫无疑问,孟知秋发烧了。加上高海拔的原故,这位大概已经烧糊涂了,早忘了酒店是有空调的。

  ☆、同床

  茶卡的夜晚,夜风夹杂着淅淅沥沥的雨,寒意无孔不入。
  林壑清开着车子在寒风中转悠,如他所料想,药店统统关门了,他转了一圈无功而返。
  床上的人烧的满脸通红,不安的来回翻腾,被子被踢到了床尾。白日里总是一脸平静,温文有礼的的人一下子变了模样。林壑清在旁边站了一会儿,有点想笑,也有点无措。他很多年没有照顾过人了,当然也没有被人照顾的经验。
  他冲了双倍剂量的备用感冒冲剂,叫醒迷迷糊糊的人,让他喝下。他按着小时候照顾人的记忆,拿出纱布酒精给床上的人擦了颈部,然后准备擦腋窝。
  抬孟知秋的手时,忽然觉得有些不太妥当,抬到半空的手停顿了一下,又将那人的手缓缓放下,绕着小臂手腕擦拭了一圈。
  侧身坐在床边吃力的做完这些,起身时,手被拉住。无意识的一个动作,力道并不大。但孟知秋手心滚烫,瞬间盖过了空调的温度,暖意顺着掌心传到了他的手臂,脸,耳根,最后遍布四肢百骸。他很久没有与人发生类似的看起来亲密的接触,但身体好像并不排斥那个人,他僵僵的站着不动,心里有些慌乱。
  林壑清见人脸上时常总自带三分笑意,又因为他有些晃眼的外表会让人无端心生亲近之感。可他自己很有自知之明,自已并不是什么万人迷,他对大多数的关系也都只做到恰到好处,保持恰到好处的分寸感,这是十几年颠沛的生活教给他的自保法则。
  可是这法则到了这一刻似乎有点失效的前兆。
  保持着别扭的姿势一会儿腿便有些发麻。孟知秋翻身,带的他一个不小心一只膝盖磕到了床沿上。
  幸好,双腿没有了什么知觉,因此也没有什么疼痛感。伸手给乱滚的人裹紧被子,他艰难的挪到了旁边的沙发上,想等一等看烧是不是能退。
  半夜,孟知秋朦朦胧胧的睁开眼睛,发现灯没有关。转过身,看到沙发上的人后眼睛越睁越大,大有把眼珠子瞪了出去的架势,然后开始对着天花板脑袋空空的发愣。愣了愣,发现沙发上的人没有盖被子,想起床去给他盖被子,又发现只有一床被子。
  沙发上的人好像睡着了,眉头却皱成了一团,像是有什么恼人的事搅着,睡的并不安分,连眼睫也时不时的跟着颤动。一条腿委屈的蜷在沙发里,另一条支在沙发扶手上,是个十分的委屈的睡姿。
  柔和的灯光笼罩着他,为他罩上了一层柔光,在他略显冷清的轮廓上平添了一丝柔软。如果叫醒他,大概今晚又要吃药。孟知秋走到他身边,想扶人到床上,刚伸手,人就醒了。
  睡眼惺忪,眼神焦距也不大准。
  孟知秋拉拉他,不说话,又指指床。
  林壑清起身,往门口走去。
  看明白他的意思,孟知秋鬼使神差的开了口,“我好像还烧着。”嗯.....应该是烧确实没大退利索。
  正往口走的人站住,回身。如果是清醒的孟知秋大概不可能做这这种动作,这个姿势和表情在林壑清看来有些过分的软糯了,叫人无法拒绝。
  孟知秋麻利的拿下挂在墙上的外套披在对方身上说:“拿被子过来吧,床大。”
  林壑清回来时,热水壶正呼呼呼的响的热闹,孟知秋守着一个壶出神。看到他进来后,问他酒精是不是退烧用的,得到肯定的答案就自己往脖颈,手背擦了酒精,喝水,钻进被窝里。
  嗓子有些沙了,正像林壑清的声音,孟知秋望着一片虚无的黑这样想着,就着那未退完全的烧睡了过去。
  林壑清在沙发上其实并没有完全睡着,眼睛闭的久了,酸胀。此时,又开始对着天花板出神。脑子里乱糟糟,各种情绪都试图往出冒。这头刚压下去,另一边又出了头。
  医生的建议是让他走出房间,出去走走。他想着,白天拼命的走,累了,晚上就能自然入眠。偏总有些事情不遂人愿。
  他不愿意回忆前尘,将那些冒出的苗头压下去,很快发现没有今朝可以供他回忆——快脱离社会成个体了,他自朝的想。
  身边的人呼吸变的绵长平缓,药又不在身边,他只能强行将脑袋放空。临近天亮时,他模模糊糊的睡着了。
  酒店的遮光窗帘质量非常好,暖黄色的阳光不甘心的从缝隙里挤进来,在被子上印上一条长长的光影,昭示着今天的阳光有多热情。
  孟知秋翻身睁眼,看到眼前的人,脑子里嗡的一声,整个身体僵在了床上。昨晚的记忆碎片一样的纷至沓来......发烧了......自己开口留了人......还让人去取了被子.......
  果然,是烧糊涂了,孟老师这样安慰自己。然而,并没有起到什么实质性的作用。他八九岁的时候开始就一个人住一个屋,从没有跟人分享过一张床。孟老师像一只受惊的小鹿,轻手轻脚的将被子蒙到了脸上,他打算等对方先醒来,反正今天一天高速,让失眠的人多睡会儿是一种美德。
  不多时一只手拉开了他的被子,手背贴上了他的额头。
  手背带着些晨起的暖意,孟知秋心里忽然升腾起一层不明的情绪,像一狗尾巴草扫过耳畔,带起稍纵即逝的麻痒,而后久久不散。他一颗心七上八下的跳动着,怀疑自己一把年纪可能是中了蛊毒。
  “醒了吧,”林壑清收回手。
  孟知秋收回神,“嗯,谢谢!”
  “谢谢就欠着吧,我腿倒是被你磕青了,起来去药房。”林壑清随口开着玩笑,走到窗口,拉窗帘。漫天的阳光如瀑似的倾泻而入。
  孟知秋看着他出门,一直在琢磨”腿被磕青了“是什么状况。烧糊涂了,也不至于打人吧,没有这种前科。
  虽然林壑清一再强调只是一句玩笑,腿是不小心磕的,但是进药店时孟知秋还是坚持买了一瓶红花油给他。一出门就坚决给他抹在了那一块乌青上。
  早起的茶卡,冷的人直跺脚,药还没抹完,腿都要冻僵了。林壑清不给他继续折腾,上了车。他拒绝了孟知秋中途去买手机的建议,转而去买了一个睡袋。他的说法很简单,没人需要联系的人,也没有需要处理的事,有没有都差不多,孟老师把酒店订好就行。而且,今晚要露营,之后进无人区,更没有地方可以用到手机。
  孟老师无可辩驳,帮他把手机号挂了失。
  车速依然慢,保持着林壑清一惯的水准。
  傍晚时分,到了翡翠湖。翡翠湖处于半开发状态,来往的车辆并不算多,大概是因为林壑清说的,这里相对冷门,前身是工业矿区。
  孟知秋将车停在了朝西的方向,向着湖面,人懒懒的趴在方向盘上。傍晚的太阳依然晃眼夺目,透过黑蓝色的墨镜镜片,他看见林壑清一动不动的盯着前方。
  夕阳缓缓下沉,将整个天幕染成了绯色,云朵镶上了一层层夺目的边,成片成片的漂浮在横斜的远山之上。翡翠色的湖面泛起银色的光圈,继而也染上了一层绯红。
  晚风温柔,又带着催人归去的寒意,送走急于离开的人,留下的人醉了,忘记今夕何夕。
  夜晚携着漫天的星辰缓缓而来。
  一场绯红色的展演落幕,林壑清从后备箱拿出帐篷,在低凹处的平地支帐篷。
  孟知秋拿着小手电照明,顺便看搭帐篷。操作的人手法娴熟,拿出帐篷,放在地上,打开,拉起顶上的小机关,帐篷一下子就弹开了,然后固定四脚,铺好防潮垫,把睡袋丢进去,顺手往帐篷口挂了一盏小灯,动作行云流水,一气呵成。
  孟知秋看的有些呆,像在欣赏今天的第二场演出。“我去拿吃的,”一开口他才发现自己的声音沙的厉害,脑袋也跟着凑热闹似的沉起来。
  林壑清伸手拉住了他的手臂,“我去,你进去躺着吧,别逞强,今晚条件不好,再烧起来可没那么容易好。”
  孟知秋进去躺下,仰头,帐篷顶上有一小方还未拉上,他看见星空闪动,像一条无声流动的河,静谧而热闹。
  便餐简单,却温暖了整个身体,孟知秋想起仰头看到的星空,一定要邀请林壑清出去看星星,“我小时候,露天席地,不下雨不阴天就能看见这样的星空。”
  夜晚温度低,西北的温度更低,林壑清本想一口拒绝,让这个病人消停会儿,但在听到“露天席地”几个字后,就什么也说不出口。把冲锋衣拿给孟知秋,穿上外套和他一起出了帐篷。
  “露天席地是什么时候的事儿?”站在湖边,顶着侵入肺腑的夜风,林壑清问。
  周边有零零星星的灯光,头顶星河流动。
  孟知秋短暂的沉默后说:“我以为你会问,为什么露天席地。”
  “是字面意吧。”
  当然不会有为什么,谁都有别无选择的时候。“嗯,字面意思。我小时候是个流浪儿,不知道爸妈是谁,也就不知道哪儿是家,有记忆起就在一个小城里流浪了。”孟知秋做了短暂的停顿,“在那个镇上我遇到一位支教老师,经常跟着他去蹭课,他走的时把我一起带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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