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隐抬眼瞥他:“就你话多。”
李旭不乐意了,他本来了解时隐的脾性,不会死缠烂打,但没办法,沈浔说要好好陪着时隐,有什么情况立刻报告。他觉得自己现在是身负重任的间谍,马虎不得。
于是他把球一扔,架起时隐就走:“不打球也行,操场上跑两圈儿,发发汗。”
说的是跑两圈,他挂着耳机,迈起腿来就像放空了一样,狂奔不止。
李旭在后面追,直跑得大汗淋漓,呼吸混乱急促。时隐瞧着那橙色的夕照,一直跑一直追,意大利在西方,他冲着西边跑。
绕了几圈,他停下来,撑着膝盖大口喘气。
李旭在他后面,上气不接下气:“我操,你他妈疯了,要学夸父?”
时隐挥一把汗:“没事了,快追上了……”
他找地方坐下来,趁李旭去买水,把手机掏出来看看。
早晨沈浔给他发了早安,这会又发个晚上好,他寻思着这会儿意大利肯定不是晚上。顺着这个思路,沈浔早上六点发的早安应该也是那边半夜发过来的。
【晚上好。】
他戳过去一条消息【你昨晚熬夜呢?】
沈浔回复说没有。
【那就别半夜发早安,你自己起来了再给我说。】
时隐有点心疼,这个傻子,跑到国外去了还想营造一点他就在身边的气氛。
沈浔发个傻笑表情包说知道了。他对着时隐,话总是说不完。他一个人在国外,没什么朋友,也懒得社交,每天对着手机却和个话唠似的。
没用多久,时隐就能在脑海里画一张沈浔所在街区的地图,哪里有超市,哪里有药店,哪里有餐馆,甚至酒馆哪天打折他都知道,好像他也住在那里一样。
李旭买完水回来就看见他哥对着屏幕傻笑,他纵了纵鼻子,有点嫌弃:“谈恋爱谈傻了。”
时隐突然抬头看他,那眼神可精明了:“不像你,都没人让你傻一傻。”
李旭气得要当场去世。
这学期期末,时隐迎来了第一次市统测。他的成绩一向很好,这次却发挥很失常。
孙莉沉默着分发成绩单,把他单独叫去办公室。教室里又在议论了,说他的成绩果然是假的,沈浔一走就露馅。
孙莉还是倒了杯水给他,叫他坐下慢慢聊:“你平时作业也挺好的呀,考试怎么回事?”
“不知道。”时隐摇头,他只隐约觉得那一天一进考场就胃痛。
“最近不舒服吗?”
“有点吧。”
孙莉叹一口气:“可是你要加油啊,你自己是有目标的吧?”她避开沈浔不谈,“你要向着那个目标奔去。”
“知道了。”时隐蹙眉,指甲抠着纸杯的杯底。他一刻也没忘记朝那个目标奔去,只是他好像过于想要做出成绩了,以至于考试的时候好紧张,一进考场就胃痛。大概这就是所谓的考前综合征。
“好好努力吧,”孙莉拍拍他,“只有一年了,不能松懈。”
这些话轻飘飘的,落下来好像有千斤重。那天回去以后,时隐犹豫了好久才给沈浔打了个电话。最近沈浔的课程紧,进了画室就如同进了深山老林,联系不到。他们学艺的讲究灵感和状态,沈浔要准备佛美面试的作品集,时隐也不想打扰他。
可他心里憋得慌。明明每天都好努力了,成绩还越来越差,他都要自闭了。
电话拨出去半天,忙音不断,始终没人接。时隐打了两个就放弃了。
他趴下来盯着乱糟糟的草稿纸,呢喃道:“沈浔,你又不理我……”
临近子夜,沈浔才回了一条消息,问他睡了没。
时隐才打完“没有”两个字,那边看见在输入,就直接打视频过来了。
“崽,你怎么了?”沈浔说,“刚才上课,没接到电话。”
时隐心里憋着一包话,这会错过了时间,又懒得再说了。他笑了笑:“没什么,就想你。”
“我也想你。”沈浔能看到灯光底下时隐的一个虚影,似乎人不太精神。他说,“要高三了,真的那么苦吗?”
“也不是,就是有点累,”他顿了顿,“成绩浮动有点大。”
沈浔隔着屏幕,又心疼又无奈:“嗯,那怎么办?抱抱你?”
时隐跟着他重复:“抱抱。”
“亲亲。”
“亲亲。”
对着镜头嘬一下,心里像是踩着高空绳索,慌乱而不踏实。隔那么远,亲亲抱抱都只能用嘴巴说,好没意思。
“宝,你要加油,我帮不上你什么,但是我知道你一定可以的……我真的好想你呀……”言语越说越无力,沈浔心里泛酸,他真的没办法了,他只能为时隐做这些。他低声呢喃,不知道是叫给自己还是时隐听,“宝宝……”
“要不……”沈浔想了想,“这样吧,我以前在附中有些朋友,去年毕业了,成绩挺好的,我问问他们愿不愿意帮你补习?”
“别了吧。”时隐说,“我知道你那几个朋友,一帮势利眼,你一走他们就不理你了,我不要你现在去求他们。”
“那你出去找老师,钱的话,我们一起努力,打工攒。”
“算啦,你没道理这么做,多累啊。”他半开玩笑,和沈浔说,“其实我成绩也没那么差。要不我以后考外国语吧,意大利语。”
“那你可抓紧,好一点的外国语学校都不容易考呢。”
时隐把笔一扔,伸个懒腰:“是啊——但那样我就可以听懂你说话了。”
和手机谈恋爱有点苦,但每一天他们都在朝着彼此奔去。
第64章
冬天的佛罗伦萨湿冷,和当初那个南方小城一样,冷空气氲着,入骨的寒。
沈浔在咖啡厅打工,下班时天早已黑尽,他撩起围裙擦擦手,换好衣服,关了店门走出去。
外边没有暖气,冷得他抽抽鼻子。他打工好几个月了,钱倒不是用去吃喝玩乐,而是全部攒下来,准备汇给时隐。尽管他很有可能不会接受。
沈浔初来乍到,语言学了个半吊子。房东是个和气的老妇人,只可惜交流不了几句,今天圣诞,他开门冲她笑了一笑。
房里聚了一家人,舞跳到半夜,歌声和着暖气一直飘上二楼。
沈浔像个局外人,一路轻轻飘到楼上去,谁也不打扰。他有点困,但还不能睡觉,埋头在一堆设计稿中,对门外的事情充耳不闻。
突然房门响了,他把耳机取下来,一开门,是这家的小男孩儿送来了一块潘纳多尼。
意大利人的圣诞少不了潘纳多尼面包,沈浔笑了笑,他不过圣诞,但是grazie,谢谢了。
他手上沾着铅灰,托着碟子把蛋糕放到一旁,坐回桌边。
桌面稍微有些混乱,横七竖八躺着几块木头,桌上黄灿灿地浮着一层木屑。旁边堆着一堆设计稿,一共有十八张,每一张都画的同一个人。
他想在来年春节之前把这些礼物赶制出来,秘密邮寄给时隐。刻刀搁在手上,指间磨出了厚茧,割着不痛。那刀尖凝着点情,越是想念,时隐的面容却越发模糊起来。
七个月没见了……
楼下的欢闹声吵得他头痛,他算算时间,忍不住给时隐打了电话。
那边似乎还没起床,光线灰暗,揉着惺忪睡眼。
一开口,嗓子又松又软:“浔哥……”
沈浔把视频通话划出去又看了一遍日历,确定今天是周末,才松一口气:“睡懒觉呢,懒虫?”
“嗯——昨晚熬夜来着。”
“学习吗?”沈浔觉得自己这个问题问得像个老父亲似的,但除此之外,他也说不出别的。
“嗯,还能干什么?”
“早睡早起。”
“晚睡晚起。”时隐笑了笑,问他,“你大半夜的视频,是出了什么事吗?”
“没什么,”沈浔闭了闭眼,“冬天容易养膘,就是突然想看看你有没有长胖。”
时隐在那头直笑,指了指怀里:“我没胖,公子倒是胖了。”
“啧,小破猫抢我位置!”
沈浔不在,这么久以来陪在时隐身边最久的就是公子。都说猫是无情的主子,但公子不一样,它好像看出来时隐不开心,变得比平时更黏人了,每天晚上都要溜上床挤着睡。
其实傅芷柔走了以后他身边就没什么人了,李旭虽然要好,但没心没肝的,很难体会时隐的情绪。孤独的时候,公子会凑过来舔舔他的手心,温温热热的,一下就治愈了。
某种程度上,公子像是时隐心头的另一个傅芷柔,他对它万般依赖。
这两人又是你来我往地聊了好一阵,聊到那边天已大亮,聊到楼下的音乐停了。
“元旦回来吗?”时隐问。
沈浔就怕这个问题:“不回了……”
“春节呢?”
“……还不知道。”
他来这里以后家里除了每个月打钱以外,不怎么管他,也没说春节要不要给他订票。他想沈艺衡大概还在气头上,花了那么多年培养的儿子不愿意听他的话,到头来还公然出柜,没一样不和他唱反调的,换谁谁不气。
他来这儿,多半有点流放的性质,不过也乐得自由。沈艺衡一来没有心力,二来也自信他出国以后就会和时隐断掉,所以也很少提起出柜的事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