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拿刀的动作是无意识的,把自己弄得血肉模糊,可皮肤的伤口好像没有痛觉。让我窒息的、几乎要跳出胸腔的心脏好像要罢工,嗓子也哑着。
一个声音一直在耳边响:没有我,他会活得好一点吗?
会吧,他之前不是和我提过分手吗?
是我一直死皮赖脸地缠着他,让他痛不欲生啊。
一个无赖,一个小孩,一个永远都追不上他的混蛋......
该......放手了吧?
第41章
我以为我真的可以“向前看”。
比如像以前一样泡在工作里,忘掉一切,可我竟然做不到。以前驾轻就熟的事情,现在无论如何集中精力都不行。
明明说好的不再打扰,可我忍不住。
我想我是疯了。
偷偷跟着他从校门口一路走到他的新房子,我突然知道,他说的“家”到底是什么——一个不算大的房子,和一个温暖的灵魂,足够了。
我不温暖,我是傻逼。
我每周给他对门的房东阿姨一笔钱,到了该吃药吃饭的点给她打电话,请求她多去施岷的屋里走动提醒。
最害怕的,是到了晚上。网上说晚饭过后的一小时是很疼的,我每到这个点就去那边看看他,常常能见他在窗台上浇花。
看起来,没有我的日子里,他恢复得很好,肉长了回来,眉眼也比原来弯了些。
他好像很喜欢门口的小巷子,尤其是一家煎饼店。
每到晚上的时候,他会跑到沙滩旁边坐一会,一边喂海鸥一边笑。
这些,原来我从不知道。
我突然觉得自己从来就没有懂过他。
有一次,我看到他在看金融学基础——原来我觉得他不爱听,于是没怎么和他提工作上的事情。现在,阴差阳错之间,他开始了解那些离他很远的东西。
他认真的样子像极了七年前。镜片下的眼睛亮的很,脸越来越瘦削,却依旧好看。
我的施老师,本该一直那么好看。
如果没有我这个混蛋一直缠着,他大概会一直做自己喜欢的事情,教出许多有趣的学生。
不管再怎么心疼,我都不得不承认,只要没有我,他可以活得很好,哪怕我再想 照顾他,他也不愿意见到我。
虽然现在我最该做的事,是离他远远的,可我还是忍不住一次次跑到那个巷口去。
我好没用啊,有时候藏着掖着对着海风哭了一晚上,发现他推自行车跟邻居打招呼——是我几乎没见过的生机和活力。
只能心痛的更厉害,别的,我不行。
再见到他,是因为林倩阿姨。
林倩阿姨是个神奇的女性——没有贬义,纯粹表示敬佩。
她对一切都看得很淡,却生活地异常积极。她有一天找到我,告诉我她时日无多。
也许是已经受过一次打击,这一次,我只是表现出些许惊讶,并没有太过失态。
“最好不要让岷岷知道那么早。”她说,“他太在意别人的感受了,又太想对每一个人好——只不过,他对人好的方式很自我,却不一定是别人想要的——至少,我现在不想接受他们的好意,去拿钱吊着一口命。我和他爸爸还有点积蓄,除了旅行的花销,剩下都留给他吧。手续......就麻烦你来办了。”
我照做了。
只是,我没想到阿姨的离世会让施岷的病情恶化。
那天我看到他跪在沙滩上,海鸥从他的头上飞过去。潮水一直在涨,他一直在哭。
我不敢过去,又怕他出事,只能在一边远远看着。
他把脸埋在沙子里,肩膀颤得厉害。我觉得心里好像空了一块,拼命咬着手背不让自己发出声音。
后来我的手背被咬青了,而施岷一头栽进了水里。
我慌得不行,跌跌撞撞跑向他,以最快的速度抱他回到医院,又怕颠簸会导致呕吐物窒息,只能尽力用手臂的力量保持平衡。
百米冲刺都没这么快过。
直到看他进了抢救室,我才猛然觉得心脏绞痛,像一把大手抓住它又拧在一起,旋转着挤压它。
“没事吧?”刘医生看我蹲在地上,过来询问。
我摇摇头,准备站起来。
但是这个时候眼前突然一黑,我只看到施岷的抢救室仍在亮着灯,然后天旋地转,我的头好像磕到了地上。
接下来的事情,我就不知道了,醒来发现我躺在病床上,看外面的摆设,应该在施老师病房旁边。
护士在给我换吊水瓶,看到我醒了,就赶紧按铃叫我等医生来查身体状况。
方岷不是个听话的人。
我一清醒就拔掉了针头,跑到施岷病房看他状况如何。小护士追着我骂:“你自己心脏不好不知道吗?还敢拔针头,不要命啦?”
我的命在另一个病床上。
可他现在插了好多根管子,瘦得隔着被子都能看到骨骼形状。我不停地暗示自己,心脏争点气,别在这个时候罢工。
我冲进去,被刘医生瞪了好几眼。
他看起来好痛,一直皱着眉头。
我觉得他咬牙的时候连我的心脏一起带走了——换做原来这种话我绝对说不出口,但施老师的痛苦我真的有了切肤感。
“今天小方总怎么突然这么有空?”
这句话他是笑着说的。可是这种笑看得我心都碎了,一个人要多绝望才会露出这种表情。
老师永远知道如何让我最心疼。
我真的好后悔当初没有好好陪他,没有看懂他不理我背后的意思,我们为什么要吵那么多次架?明明有那么多可以好好说话的机会,我干嘛不好好抱抱他?被推开也没事啊,接着哄他不行吗?死皮赖脸不是我最会的事情吗?
方岷,你到底有多混蛋才能让他躺在这里这么痛苦?
可是后悔有个屁用。
刘医生说,恶化不但意味着治愈率下降,还意味着战线的拉长——也就是说,治疗也许会是一个无底洞。
房子卖掉了;车是施岷的,不能动。加上我的积蓄,堪堪够五年的治疗花销。
我一个人的工资供两个人的衣食住行大概够用,这样算了一通,不得不感谢我的东家够慷慨。
如果施岷不愿意我那么忙,那换个清闲点、可以照顾他的工作也不是不可以的。过得苦一点没关系,只要我的施老师愿意。
我打好了请假条,我想如果公司不同意,那就直接交辞职信。
到时候我们可以在单位附近租个小屋,我下班了就回去给他做饭,选他能接受的食材;我可以省吃俭用给他攒医药费,一天只吃一顿也没关系,只要他能按时按量吃东西就行;我要每天晚上给他灌热水袋捂胃,一天定三个闹钟提醒他记得吃药;他疼得厉害我就要去抱他,推开我也好、不理我也好,我再也不会跟他吵架;我知道自己没用,但我至少可以给他暖床陪他吃饭给他讲讲笑话。
我准备好换洗的衣服和陪床的被子,提着两袋东西跑到医院。我想求他原谅我,我想说我真的很爱他。
可我没见到。
我没见到!
病房门都没进去,我被拦在了外面。
作者有话说:
让我们无奖竞猜一下顺颂商祺下章又要洒什么狗血.?ω.?)???
第42章
病房门口,我见到了施岷的爸爸。
他大概是受不住两轮打击,头发一夜之间白了一半。明明之前跟我一起打牌还笑呵呵的叔叔,现在眼睛浑浊、皱纹横生,佝偻在角落里像无人问津的流浪猫。
命运不公。我只能这么想。
他们都是很好很乐观的人,很努力地在生活,可病魔不找该找的人,偏偏挑中了他们。
施叔叔见到我,就跟见到了仇人一样,那种眼神是我从没见过的,看个垃圾或看个杀人犯也不会用那么伤人的眼神。
我应得的。
他在走廊里给了我一巴掌,好像把剩余的力气全用上了。甩完他就脱了力,瘫回椅子上。
我被打得耳鸣,眼前也是花的。
可我觉得他打得轻了,怕他不解气,自己补了几巴掌。
“记得你说过的话吗?”他问我。
那语气,跟和一个死人对话没有区别了。
“你说你会好好照顾他,让他安心做老师,帮他治好胃病,一辈子陪着他。”叔叔面无表情,但我能听出他的绝望。
他突然抬头,问我:“哪一点你做到了?”
我没忍住哭了出来,不停地道歉,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
“对不起?你现在来说对不起......姓方的,你之前都干了什么!”他突然大喊。
我本来是懵的,被他这么一喊,突然跟一团乱麻一样。
都干了什么?
我满脑子都是施老师说他一个人在医院动刀子,没人陪床自己扛着手术痛,说他在课间看到那些乱七八糟的照片。
“你说,岷岷一个人怎么熬过来的呢?”叔叔在补刀子。
他颤抖着捶我,拉我的外套,一边打一边说:“岷岷本来还好好的,没有你,什么事儿都没有!你一出现他就住院,一次是这样,两次还是这样——方岷,你是我们家的克星吗?”